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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虚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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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两个是闲的没事吗?”

略带不满的声音在车内响起,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回应道,“确实很闲,这几天一点需要做的事情都没有。”

他接着补充道,“杰佛里给我和伯洛戈都批了假,直到这家伙晋升为负权者。”

驾驶位上伸出一只手臂,用力地拍了拍副驾驶的肩膀,副驾驶的目光看向车窗外,伯洛戈没兴趣加入谈话中。

“负权者?”

后座里传来惊讶的声音,丘奇将头探了过来,倍感意外地看着伯洛戈的侧脸。

“你要晋升负权者了?”

伯洛戈扭过头回答,“嗯,我之前没有提过吗?”

“没有,”丘奇沉默了一下,“也可能是你说了,我忘记了。”

“伯洛戈仗着不死者的特性,可以随便折腾,而且这家伙的灵魂意外地稳定,加上之前的种种功绩,还有秩序局新提出的什么……培养计划。”

帕尔默一边说着一边流露出羡慕的眼神,“总之,晋升需要的资源,秩序局已经为他补全,就等着一切准备就绪,伯洛戈就能晋升了。”

“负权者唉。”

帕尔默长长地叹息,“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成为负权者。”

每位凝华者都清楚,负权者是一个明显的分水岭,唯有成为负权者,躯体开始以太化,他们才算是真正的迈入超凡。

伯洛戈沉默不语,他知道什么培养计划都是假的,那只是耐萨尼尔对外界的说辞而已,他不善于说谎,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保持沉默。

沉默。

这太符合伯洛戈的性子了,给人一种沉稳、谦虚、神秘的感觉,但实际上,伯洛戈只是在强装。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里,我们会像阴魂一样纠缠着你。”

帕尔默抬起头,看了眼后视镜,与丘奇的目光对应在了一起。

“别愁眉苦脸的了,你马上就要见到阿菲亚了,笑一个。”

见帕尔默那副眉飞色舞的样子,丘奇感到一阵怒火,但随即帕尔默又说道,“如果你抗拒的话,你随时可以跳车的。”

丘奇一动不动。

帕尔默笑嘻嘻的,他看透了丘奇,“我就说嘛,你这个家伙需要别人逼你一下子,不然只会待在原地。”

丘奇长呼一口气,他反驳不了帕尔默。

自从任务结束回来后,丘奇就一直想去看看阿菲亚,可一想到这段感情很大可能,只是不了了之后,丘奇就变得很犹豫,踌躇不前。

作为丘奇的前任搭档,帕尔默一眼看穿了丘奇的想法,开车之余,他还问道,“丘奇,你是不是……社交恐惧症啊?还是什么回避人格障碍?”

“你在说什么?”

“就是一些分析你心理状态的词汇。”

丘奇知道帕尔默根本不懂这些词汇是什么意思,他更像是随便想起来就提了一句,“你最近在学心理有关的知识?”

“算是吧……”

“你是在开玩笑吗?你这种人会认真学习这种无关的东西?”

帕尔默表情尴尬了起来,“好吧,我只是随便看到的,感觉和你适配……”

“不要懂了一点知识,就随便套用,”丘奇严厉地打断道,“只要你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几乎所有的心理病症你都能套上。”

“原来是这样吗!”

帕尔默声音高了起来,随后他长呼了一口气,“嗨,我还以为我心理有毛病呢。”

正如丘奇说的那样,帕尔默在翻书时,越翻越震惊,他发现几乎任何病症都可以和自己的心理情况套上。

那一夜帕尔默的心情糟糕的不行,他还对伯洛戈说自己可能有抑郁症了,结果一觉醒来后,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丘奇说,“我总怀疑,你真的有脑子吗?”

伯洛戈平静地开口,“蠢货的快乐。”

对于两人的评价,帕尔默不做反驳,他们之间经常因为类似的事情争吵一下,帕尔默觉得这两个家伙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活的未免太累了,这两个人则觉得帕尔默这种大大咧咧的生活方式,未免太蠢了些。

谁也说不服不了谁,但他们彼此之间也明白,对方那看似愚蠢的生活方式,多少是有着可取之处。

丘奇顺着后视镜看向伯洛戈,“是你在研究这方面的知识吗?”

“嗯,最近苦恼一些心理层面的问题,”伯洛戈说,“我买了一些书,试着了解我自己。”

“了解自己,这可不容易,很多人这辈子都没法看清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丘奇喜欢和伯洛戈对话,伯洛戈是有脑子的人,有时候和他交流、讨论,简直是享受,换做帕尔默就只能是折磨了。

伯洛戈反问道,“你了解你自己吗?”

丘奇沉默了一会,摇摇头。

“我对此的建议是,寻求专业人士的建议,”丘奇说,“自己研究这种东西,很容易把自己绕进去。”

“你很了解心理方面的知识吗?”

伯洛戈从言语里感受到了丘奇的权威性。

“只是了解,并不专业,”丘奇解释道,“心理学是我们的必修课,帕尔默也学过这个,但很显然,他已经忘光了。”

“当然,鸦巢教的,并不是让我如何成为一位心理医生,而是一名审讯官,在极短的时间内,攻克目标的心理防线,挖出我们想要的东西,必要时还会配合一些惩罚性措施。”

作为情报人员,丘奇拥有着极为优秀的心理素质,也有着一名审讯官该有的一切。

“哇哦。”

帕尔默挑了挑眉。

丘奇见帕尔默这副样子就开始生气,“你哇哦什么,你之前也是鸦巢的人。”

“比起斥责我,倒是你……该你表演了,丘奇。”

帕尔默停下车,摇下车窗看向街头,阵阵花香扑面而来,他转头看向后座,“你说我说了一路,这时候你可别想跑。”

丘奇看向车窗外,帕尔默恰好地停在了花店的门口,只见他一脸兴奋道,“快去!丘奇,约她出来,你不主动一点的话,你买再多的花,都只是位富有的客人而已。”

帕尔默兴奋极了,仿佛接下来要约阿菲亚出去的不是自己,而是丘奇,丘奇板着脸,凝重的像块刚从冰库里拿出来的坚冰。

“那我先去打个招呼。”

帕尔默推开车门,直接朝着花店走去,丘奇想呼喊阻止,声音还未出来,帕尔默已经大步走进了花店里。

车内剩下了伯洛戈与丘奇,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僵硬。

丘奇身上有股无形的气场,冷峻的意味像是在抗拒他人的到来,而这样的气质,伯洛戈也有,两人就像互相排斥的力量,现在共处一室。

说些什么。

伯洛戈想了想,看向后视镜,“说来,你和阿菲亚是怎么认识的。”

“就是普通方式认识的。”

对于伯洛戈的问询,丘奇没有抗拒,“我们这一行,工作压力是难免的,更糟的是,我们往往都不想去见医生。”

伯洛戈点点头,他理解丘奇,每次去见心理医生,他都觉得自己是在上刑场。

伯洛戈不喜欢对陌生人袒露内心,准确说,就连熟悉亲近之人,他也很少言语,有时候伯洛戈会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具备诉说的能力。

和心理医生聊天的感觉非常怪,你要主动放下自己的戒备,把最敏感阴暗的东西拿出来……伯洛戈很难做到这一点。

“我讨厌那些医生,讨厌至极。”

伯洛戈玩笑道,“我曾和一位医生袒露过内心……我很少会对一个陌生人这样真诚。”

“然后呢?”

“然后那个医生建议杰佛里把我关进来,二十四小时注射镇定剂,先观察一个星期看看。”

丘奇哈哈笑了起来,不清楚这句话里多少是真实,多少是玩笑,但这听起来确实很有趣。

“就是这样,我难得真诚一次,他居然想把我关起来,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去见过医生了。”

伯洛戈絮絮叨叨了起来,“这种事得靠自己解压,我尝试了很多办法,现在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我和你差不多。”

丘奇说,“我……我也很讨厌那些医生。”

两人都讨厌医生,但理由并不一致,丘奇知道,他和医生说再多、再怎么详细,当自己释放秘能时,他们都会忘记这一切。

他人看不清丘奇,就连丘奇自己也看不清自己,他时而因此感到迷茫。

伯洛戈问,“然后你遇到了她?”

“嗯……算是吧。”

丘奇回忆了起来,“那一天,我压力很大,听到别人说,为自己买支花,感受生活的美好,会很不错。”

“然后就我走进了这家花店,遇到了她。”

丘奇说着说着,像是卸下了心理防备般,和伯洛戈聊起了那时他的心情。

“我当时没什么感觉,只是在拿到花时,心情确实好了不少,至于阿菲亚,我第一次来时,根本没注意到她。”

“接下来发生什么了?”

“什么也没发生,只是普通的日常而已。”

丘奇说,“我逐渐养成了习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买一支花,次数多了,阿菲亚就和我交谈了起来,我们变得越来越熟悉,直到我发现感情出现了变化。

就是这样,没有什么一见钟情,也没有什么复杂的曲折,只是日积月累而已。”

丘奇剖析着自己的内心,“也可能是我的朋友太少了,更不要说能说上话的异性了,作为唯一一个能与我有联系的人,我就将自己这一部分的精力都倾注在了她的身上,说不定这根本不是好感,只是我用来发泄烦闷的一种渠道。”

伯洛戈说,“很有理性的分析。”

“我很讨厌这样理性的分析。”

“为什么?”

“我觉得情感是感性的、盲目的,过度理性的思考,反而会变得功利些……”

丘奇停顿了一下,对伯洛戈问起了别的事,“伯洛戈,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记不太清了,但肯定和现在截然相反。”

“嗯……我倒记得我小时候的样子。”

丘奇接着说道,“我小时候是个阳光调皮的孩子,我有一大群的朋友,我那时总做些没意义的事,比如用石头堆城堡之类的。”

回忆里的过去美好至极,可丘奇却对这样的美好记忆,感不到丝毫的共鸣,就像在讲述另一个人的过去。

“我很怕我变成无趣的大人,可我最终还是变成了这副模样。”

丘奇用力地揉揉脸,松懈一下紧绷的肌肉,与此同时他的样貌开始了变化,不再是伯洛戈熟悉的那张脸,而是阿菲亚所记忆的那副面孔。

无面人。

伯洛戈多少能理解丘奇的困境,从一开始丘奇就是在用虚假的面容对待阿菲亚,越是陷入,他越是不敢以真容示人。

“我不太清楚这是虚无的思绪,还是功利的主义,我开始拒绝一些我觉得无意义的事,就比如阿菲亚,我和她之间困难重重,就算成功地牵起手,这又能维系多久呢?”

丘奇声音充满虚无,“毫无意义。”

“这听起来可太虚无了。”

伯洛戈有些震惊,没想到丘奇的真实想法居然是这样。

“大概吧。”

丘奇毫不在意道,正如他所言的那样,可怕的虚无萦绕在他内心的深处,即便说出这样的话,他的情绪依旧没有丝毫的变化。

“有时候我也会难过、伤心,我觉得因‘毫无意义’去拒绝一件事的自己,真是令人作呕厌恶,可当事情真的来到眼前时,我又难以提起任何动力,去承认这是有意义的。”

丘奇停顿了一阵,他再次重复道,“认清自己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

伯洛戈感受到了丘奇身上萦绕的虚无,他说,“这算是清醒的沉沦吗?”

“算是吧。”

丘奇注视着花店,“我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也知道该怎么解决……只要对生活抱有热爱就好。”

话音未落,伯洛戈感到了一股阴冷的视线,他看向后视镜,与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容对视在了一起。

“可是,伯洛戈,我就连以真容面对他人都做不到,我又该如何热爱这个世界呢?”

丘奇面无表情,像台机器一样吐露自己的情绪。

“我所有的身份都是虚假的,以此延伸而来的感情也变得扑朔迷离。”

伯洛戈说,“你可以以真容示人,不光是阿菲亚,帕尔默也在期待这件事。”

帕尔默的一大执念,就是想搞懂丘奇的真容到底是什么样子,虽然丘奇说,他向帕尔默展示的面容,就是他真正的样子,可帕尔默总是不信。

丘奇是个被谎言缠身的人。

“问题就在这,”丘奇的声音低了起来,“我做不到。”

“我们有的是时间。”

伯洛戈以为丘奇是在心理层面无法突破这一障碍,但只有丘奇自己知道,他受自身秘能的束缚,他人越是知晓自己真实的信息,越是会在下一次秘能启动时,遗忘掉与自己有关的事。

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

鬼使神差般,丘奇自言自语了一句话,“你猜这是我和帕尔默第几次认识了。”

“什么?”

“不,没什么。”

丘奇推开车门,此时帕尔默已经从花店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捧着一束鲜花,用力地向丘奇挥舞,在帕尔默的身后是探出头的阿菲亚,她惊喜地看向丘奇。

“我以为你离开了这座城市。”

阿菲亚还记得丘奇,听到她的声音,丘奇那贫瘠虚无的内心出现了一丝的季动,僵硬的脸上露出自然的笑意。

正如他和伯洛戈聊的那样,丘奇无法确定,自己对于阿菲亚的情感究竟是爱意,还是孤寂与虚无下,为了发泄这种痛苦而选择的慰藉。

无论这种情感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丘奇承认,在靠近阿菲亚的那一刻,他能感到自己从虚无的枷锁里得到了短暂的解脱。

“没有,”丘奇摇摇头,“出差而已。”

“去哪里了?”

“科加德尔帝国。”

“哇哦。”

阿菲亚眼里闪着光,“我还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这片小城市就是阿菲亚的天地,科加德尔帝国遥远的就像故事里的传说。

“那个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嗯……普通的地方,和这里没什么区别,人们只是在自己熟悉的土地上生活,度过漫长的时光。”

丘奇是去执行任务了,根本没时间去欣赏风景……不,还是有些奇特的地方。

“我路过了一个叫铁墟的地方。”

阿菲亚投来好奇的目光,她并不知道哪里是什么地方,“那地方有趣吗?”

“还算有趣吧。”

丘奇没有解释太多,那是充满血与死亡的墓地,和这鲜花的女孩格格不入,一旁聆听的伯洛戈也是这样觉着的。

伯洛戈知晓铁墟的存在,在焦土之怒时期,科加德尔帝国的舰队遭到了重创,为了对抗来茵同盟的海上力量,防止敌军登陆,大批破损、几近沉没的舰船冲上了海岸沙滩上,船体虽然受损严重,但架设在其上的火炮们仍能工作。

科加德尔帝国将这些舰船残骸改造成了堡垒,整片海岸都被这样的废船堡垒填满……等战争结束后,那片区域已经变成了一处钢铁的废墟,听起来就像另一个废船海岸,但要比废船海岸庞大且扭曲太多了。

据说至今仍有大量的士兵的尸体藏在铁墟的角落里,等待着有人发现它们。

阵阵花香临近了,阿菲亚邀请几人进花店内坐坐,伯洛戈打量着那缤纷多彩的花团,他想在其中挑一个送给艾缪。

在这座冰冷、充满雾霾的城市里,鲜花是少有的奢侈品,伯洛戈觉得艾缪会喜欢这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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