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湘芸死的时候，杨金龙死的时候，我都有过这种感觉。全力以赴，却是无能为力。
“我明白了。”
我俯下身来，搂住了柴明瑾。
她的头发很香，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窗外的月光。而此时，她的呼吸微弱不匀，仿佛随时要消失一般。
“我们能安全离开这里的。”我这样道。
她不言语。我抓住她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一转身，便将她背在了背上。
“你要干什么？”
我也不言语。只知道我不能在这种时候趁虚而入，这不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我背着她站起来，然后掏出了一直塞在腰间的那把，已经卷了刃的匕首，递给她。
“来，我背着你。你用力把上面的通风口捅穿！”
柴明瑾在我耳边，小声地说着话，仿佛这已经是她最后的力气。“你这是强人所难。就算是你，你能捅穿那块铁板吗。”
我：“不是不可能。我们顺着电梯的悬吊钢缆爬上去，这会那些人应该已经走远了，总呆在这里，我们多半会被黑手党首先发现，而不是警察。”
“做不到的。”
“做不到也要试试。那钢板上全是窟窿，如果是你的话，用巧劲应该能破开。”
明瑾趴在我背上，苦笑了一声。
“我不是神。”
我急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向命运屈服的。”
她沉默了一会。
然后，用怀疑地声音念叨着：“一个小时前？”
她说的是，我们挟持着那个黑手党的人，从电梯里冲上天台的那个时候。我这才意识到，撒旦说的死亡倒计时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们却被困在这里毫无作为。
不过，这并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多少年前。
西伯利亚的黑市里，一个小女孩提着一个手提箱，走进了黑诊所。
“请问，你们要买人体器官吗。”
几个戴着墨镜，穿着黑西服的医生刚刚起了邪念，想把这个小女孩也肢解掉。却在仅仅一秒后，被那小女孩从袖子里亮出的枪，逼到了墙边。
“我会遵守规矩，这箱子里都是新鲜的货。把钱拿出来，然后告诉我该怎么离开这鬼地方。我保证，你们此生都不会再见到我。”
一双稚嫩的大眼睛里，异色的瞳孔，威风凛凛。
但现在的柴明瑾，却是气若游丝，提不起半点精神。我知道我确实是在强人所难，但我相信只要有求生意志，就算是伤成这样，她也依然能战斗！
“明瑾，不要再说那种话了。我很伤心的。”
明瑾：“什么话？”
“你说你，特别希望有人能记住你什么的。”
我如此道。
“我本来还很奇怪呢，你这样的人，应该对这种事感触格外深刻才对。人活着，已经是最伟大的奇迹。何必非要被别人记住呢……”
我感觉到，正架在我脖子上的胳膊，紧了紧。
“你废话真多。”
她淡淡道。
“我当然知道。可也正因为我的人生，卑微地像只蝼蚁，我才那么想被人记住……”
我感觉到她拿着匕首，在我背上挺直了身子，一手扒上了电梯顶。她的动作很慢，很稳，却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开始浑身颤抖。
她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血这就滴到了我的头顶。她的伤口又裂开了！
“你站稳了。”
柴明瑾的声音，没有了刚才的动摇。
“我得谢谢你，劳神费力给我讲了这么多废话。我现在多少找回一点以前的感觉了……这感觉，非常棒。就像重获了新生。”
电梯顶部的金属，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明瑾继续道：“很没道理吧？我感觉这身体好像不再属于我，任我怎么折腾，也不会再感觉到痛苦。就算那些人将我生生肢解，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我想让她闭嘴，不要再说下去了。
因为她流血太多了，我的头上血淋淋的，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这样下去，她恐怕真的会死！
可我没有阻拦她。
她接下来又说了什么，我也记不清楚了。我只记得，她的动静非常干脆，三下五除二，就将那块铁板整个抠了下来。
很快，我就感到背上一轻。柴明瑾直接顺着那个窟窿爬到了电梯间的上面，然后碰了碰我的脑袋，示意我要把我拉上去。
“你没问题吗？”我担忧地问道。
明瑾：“你上来再说。”
我伸出了手，她立刻抓住了我的手腕。我赶紧配合地一脚蹬上了旁边的墙壁，配合她的力道，两三下蹿进了这个窄小的窟窿。
我们，出来了！
“明瑾？”
她没了动静。
我心里一紧，忙去试探她的鼻息。
还好，虽然很微弱，但还有呼吸。我忙把她重新背起来，带上那把匕首，然后开始攀爬那根布满了机油的，碗口粗的铁链。
柴明瑾轻归轻，不管怎么说，一米七不到的个子，四十公斤肯定是有了。而我也实在难说是全盛状态，身上被开的那几个洞非常疼。
很快，我的胳膊就松了下来。背着柴明瑾，滑落到电梯的顶上。
怎么办，接下来怎么办？
我数了数上面的亮光。四条亮着的缝隙，将酒店里的光亮透了进来。再算上没有光的天台，二十三，二十二，二十一……我们现在应该在十八层和十九层之间。
一般的电梯门，想用匕首撬开基本是不可能的。但是天台那扇门有戏，因为那扇门被打过好几枪。我只要一眯眼睛，就能看到那扇门——
在一片彻底的黑暗里往外看，就算是夜空，那也是带点偏蓝色的。我看了一眼，知道我们可以从那个地方逃出这通道，总算有了点动力。
在正式往上爬之前，我借着不远处照过来的光，看了看柴明瑾。
……
虽然觉得挺对不住她的，不过……只是稍稍碰一下，应该不碍事吧?
我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美人一吻值千金，本吊丝一下子就来了劲头，望着这条长长的锁链，不再有所畏惧。
天台的门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