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皇帝陛下骤然开口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朕坐在王座之上，而你只能在朕的脚下仰望吗？”
他看着李玄的双眼，目光中似乎有些怜悯，手指依旧在以一个稳定的节奏，叩打着龙椅的扶手。
“你的牵挂太多了！”
皇帝陛下有些遗憾地说着：“本以为帮你斩断了一切，能让你成长起来，可惜你活到这个年纪依旧是个幼稚的孩子。”
“天下强者，不论是谁，每个人都有他的弱点，比如你那位好师父，叶通天！”
皇帝陛下似乎并没有马上要动手的意思，而是与李玄侃侃而谈起来。
“人人都说他是天下第一人，可在朕眼里，不过虚有其表而已。”
“他在乎的事情太多，他在乎的人太多，他的器量却盛不下他的多情。”
“山河黎民、子女弟子、天下修者、皇权承诺，有太多东西束缚着他，也蒙蔽了他，所以他才会成为被背叛之人，因为他总是习惯于将后背交给别人！”
“可，朕不同！”
皇帝陛下说到兴起之处，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狂热道：“他的身上，处处都是弱点，遍数青山，到处都是他的软肋，可朕无父无母、无弟无妹、无后无妃、无子无女！”
“朕的身边，无人不可死，无人不可抛，无人能够看到朕的后背，朕永远面向大荒天下，所以，朕没有弱点！”
他的声音宏大而浩荡，在正阳宫内悠悠回荡，但听在每个人的耳中，却令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都说帝王是孤独的，所以从古至今，许多帝王都会自称“寡人”。
但是能够活到像李慕云这般，身登大宝，面向天下人，胸中再无一丝牵挂，真正把自己活成了孤家寡人的，也许古往今来，只他一个人而已。
再无情的帝王，也有钟爱的妃子，再强大的皇权也要传承给后代。
帝王无情，却不可能真的彻底无情。
猛虎没有舔犊之情，哪来成长为王者的幼虎？
雄狮没有护幼之行，哪来狮群统御平原？
猛兽尚且如此，何况是人！
但眼前的李慕云，大唐皇帝陛下，便将自己生生活成了这副模样。
听起来，他果然无一软肋，面向大荒，无敌于天下。
然而，这又是怎样孤独悲凉的体验，他一直在追求的万古大业，如果真有实现的一天，却又要传承给谁？
李玄冷笑一声，说道：“我真是可怜你，纵然你能够成就前人所不能，成就后无来者之万古大业，你也不过只是一个自言自语的人罢了。”
他回过头看着身后的四位妻子，每一个都有不同的动人，每一个都有不同的娇媚。
目光落在孙小圣等人身上，那些是他足以给出后背的兄弟，人生如此，到底谁才是可怜人？
转过身来，李玄重新看向皇帝陛下，淡淡说道：“每个人都有他自己活着的道理，我能够一步一步从雪原之中走出来，在饿狼的口中夺食，在潼城外的草甸里喝露水，从一个凡俗之辈，直到来到你的眼前，是这些人，被你称之为弱点的存在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张开双手，李玄坦然道：“没有他们，我早已经不知道变成了一副什么模样，早已经不知道死在了哪里，所以如果能为他们而死，我死而无憾！对于你所追求的事业，你所在乎的无敌，我，没有兴趣，也不喜欢！”
两个人，一个在王座之上，一个在台阶之下，隔空对视，言语擦出火花。
他们在意的是不同的东西，追求的也是不同的方向。
李慕云的目光渐渐冰冷下来，他慷慨激昂的陈词并没有打动面前这个被他叫做“弟弟”的青年，他有些失望地看着李玄，摇了摇头：“所以你终究还是不明白。”
李玄抬起手，灵息波动之中，他将手探入了虚空之中，一张水蓝色晶莹剔透的神弓出现在他的手中。
破天神弓！
“你召我前来，自然是要跟我算一算这些年的血账，这正是我之所愿！”
拉开弓弦，一支光羽顷刻成型，李玄的目光凌厉起来，即便对面是归真境的对手，他也不会后退一步。
因为，退就是死，他死不要紧，但他不能让叶芸儿、江岚、阿雪和红媚儿死。
孙小圣一言不发，抬手间将如意金箍棒握在手中，展开灵息场，瞬间正阳宫之中下起了丝丝春雨。
他走到李玄身边，与之并肩而立，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讲，但却异常坚定。
许君青与余文北对视一眼，两人深知在这等战斗之中，自己根本插不上手，只得将李玄的四位妻子护在一边，为即将发生的战斗退让开足够的空间。
这一次，不论是叶芸儿还是江岚，四位女子谁都没有再出声嘱咐李玄，因为在这个场合之下，一切已经不需要，他若能活，她们自然与他相伴终生，他若身死，则谁都不会独活。
皇帝陛下深深地闭上了双眼，手指快速地叩打着龙椅的扶手，发出急促地“笃笃笃”声响。
“你呀……还是那么没有耐心……”
他轻声责备，却似乎并没有要与李玄动手的欲望。
李玄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如刀锋般掠过四周，确认并无其他的干扰因素之后才问道：“你还在等什么？等着我臣服在你的脚下？”
可皇帝陛下却睁开眼，疲惫地说道：“没有必要，朕只是有点累了。”
一句普普通通地回答，却似乎突然卸下了一位帝王的外衣，让他看似强大的甲壳慢慢崩碎剥落。
还没等众人有什么反应，一阵明黄色的风暴骤起，皇帝陛下的身影顷刻间消失在龙椅之上。
李玄心中一震，神庭慧眼瞬间打开，手中箭支赶忙指向那道身影的所在之处。
只是，如同瞬移一般，皇帝陛下竟然不知如何已经到了阿雪的身边，他抬手轻轻挑起阿雪精致的下巴，皱起眉头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这一刻，飓风般的灵息汹涌升起，长安城上空的天色，骤然大变，如梦幻般的七彩流光，在天空之上遮天蔽日翻卷而起，挡住了太阳，挡住了晴空，如梦似幻。
阿雪抬起柔荑想要阻止皇帝陛下这无礼的动作，但手腕却被对方的另一只手挡在了外侧。
“你是朕的妹妹！你是大唐长公主李慕雪！你，也是他的妹妹啊！”
皇帝陛下愤怒地收回手指，指向了李玄。
在场所有的人，除了李玄、阿雪与叶芸儿，其余人骤然之间都震骇无语，只觉这个世界荒谬之极。
阿雪，长公主？
李玄，二皇子？
可他们，分明却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