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去看，他大约就能想到声音主人的样子，虽然声音听起来苍老，但实际上看起来应该是个年龄并未超过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头发灰白了许多，但面色却异常红润，身材并不高大健硕，却也算得上结实。

这个男人，曾在雪原中的那个小院里放过一把火。

声音的主人走的很急，叶芸儿催促着车夫跟上前面的那辆马车，一心想要看看到底是哪样的胭脂，这般令人在意。

两架马车前后而去，长安街巷上行人众多，马车走不快，所以即便对方催得很急，她们这辆车却很容易跟上。

过了四五条街，前边的马车骤然停下，他们这边的车夫也亏的是赶车技术高超，不着痕迹地停在一边，并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

叶芸儿挑开窗帘四处打量，看到那辆马车便停在街角的一间并不起眼的铺子前面。

铺子上挂着的招牌却并不是售卖女商之物的。

有些疑惑，但少女并未多想，就要下车去瞧个究竟，但听到少女说不起眼的小店挂的招牌并不是女商的牌子，李玄伸手便拦住了两个女孩子。

“别去。”

“为什么？”叶芸儿和小米都有些疑惑。

但看李玄面色郑重，两人便没有动。

“有些地方的军中，会将毒药或者一些特殊的药物，叫成胭脂。”

眼神中略微泛起一些回忆，李玄缓缓道：“刚才进去的那位管家模样的，曾是军中出身。”

“这你怎么知道，明明你看都没看？”大丫头小米顿时觉得惊奇，好奇问道。

看了眼并未张口的叶芸儿，李玄低声道：“哪里用得着看见，只听见那声音我就都知道了。”

“小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小米见叶芸儿并未发表任何意见，不由问道。

“你说。”叶芸儿冰雪聪明，心中已然猜到了许多，便对李玄道。

李玄挑开车帘，向外看了看才道：“我们走，不要停留在这里。”

顿了一顿他又道：“让车夫路过那家店铺门前，小米你一会儿趁着路过把那辆马车上的徽记记下来告诉我。”

对于李玄的要求，叶芸儿自然并无不允，当即吩咐车夫装作路过的样子赶着马车从那间小店前缓缓路过，小米也趁着这个机会偷偷在窗帘的缝隙中紧盯着那辆马车看了看。

马车走出老远，李玄才低声问道：“怎么样，看清楚了吗？”

小米神色有些怪异地道：“看清楚了。”

“认得是哪家的徽记吗？”

“认得。”小米看了看叶芸儿，又看了看李玄才道：“是镇国将军府的徽记。”

李玄并不知道镇国将军何许人也，所以并没有什么反应。

倒是叶芸儿面露沉吟之色。

又细细问了问小米关于镇国将军府的所在，李玄默默记下。

叶芸儿却忽然道：“你可知镇国将军何许人也？”

李玄淡淡一笑：“我目下对镇国将军并无兴趣，我只是对那位官家有些兴趣。”

“有没有兴趣都罢了。”叶芸儿望向窗外，幽幽道：“镇国将军朴世宇，是上一代帝王的老臣，临危四大辅臣之一，世人皆知他亦是当今天下少有的破界境大高手之一。”

破界境。

李玄的眼睛微微眯起，这简单的两个字却让他感受到无尽的寒意。

面对仅仅初入虚界境的养浩然，他都不得不以生死相拼，若非最后时刻幻象离体相救，他已然死于养浩然之手，而如果他要惦记一位破界境的家臣，那么他又将会面对怎样的一座大山？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他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意外与担忧，只是轻声道：“我知道了。”

深深看了他一眼，叶芸儿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三人一车，终究还是如了女孩子们的愿望，走遍了长安城最华贵的那几间女商铺子，纵然有三月楼分红在手，李玄还是忍不住稍微肉痛了一下，但看到两个女孩子因为兴奋而红起来的脸蛋，他却不忍抱怨，只好做好一个苦力角色该做的事。

……

……

两日后，春满楼。

红姑娘在镜子前细细描好了柳叶似的眉毛，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与楼中的妈妈们略略交待了一下，便起身斜倚着绣塌小憩了起来。

冬日的风带着一股寒气，飘进了暖室之中。

眉尖微挑，红姑娘还似睡熟了一般，一只手撑着身子，长长的睫毛微微翘起，两眼未睁，神色中透着一股淡淡的愁绪，似是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不知何时，李玄已然坐到了她的身旁，翘着二郎腿，手中拿着一枚冬日里少见的反季果子，正津津有味地吃着。

“既然醒着干嘛要装睡，闭着眼睛等不来王子。”一边吃着果子，李玄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红姑娘便忍不住要毒舌一番。

“嗤”地一笑，红姑娘骤然睁开眼来，看着坐在身旁的男子，两人贴的极近，她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男子气息，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好哥哥，你怎么知道我没睡着？”她攀起身子，整个人都倚在了李玄的肩背之上，胸前的柔软便贴在对方的背上，却仍似无知无觉一般，将下巴支在他的肩头问道。

没有扭捏的躲闪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李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嚼着果子道：“听呼吸。”

“是吗？睡没睡着听呼吸也听的出来？”红姑娘感兴趣起来，轻轻挪动身子，两人的身躯隔着轻薄的衣衫似触未触。

李玄如今已入开镜多时，平日里更不曾懈怠于修行，体魄强健已然脱离了普通人的范畴，即便寒冬之中仍旧是一身薄薄的青衫。

红姑娘身在暖阁，又惯会撩人，自然穿的也极轻薄，她的身子在他的背上擦过，总也隐约感受得到。

李玄拍了拍身边的床，淡淡道：“坐好。”

对方也并不着恼他的不解风情，红姑娘依言乖巧坐在他身边轻声道：“不说给我听听吗？”

将吃剩的果核精准丢在杂物桶中，李玄随手拿起红姑娘的绣帕擦了擦手道：“我要的东西呢？”

她眼中盈着笑意，反手向床里面靠墙的地方按去，“咔哒”一声便露出一个暗格来。

里面放着一个长长的布套，似乎裹着某些长条状的硬物，旁边还有一个小一些的木匣。

李玄伸手先取出了木匣，打开来，里面尽是一粒一粒的精致香粒。

红姑娘立刻道：“这是我亲自调制的，我虽然在师门中学艺不精，但这些旁门技艺却无师自通，尤其是调香，我虽然不敢妄称当世第一，却有信心说这世上调香之道比我更善者绝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细细闻了闻，香味幽淡似无却意外地悠长勾人，闻之凝神静气，果然有神妙的安宁之效。

合上木匣，李玄将之放入怀中道：“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红姑娘露出意外之色，笑道：“我调的香虽只独一份，却想不到你一个男人，却也是懂得这些东西的，另一件东西你都没看，却见了这香先承我情。”

李玄不置可否，随手拿过长条状的布包，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道：“看过一样，另一件便无需再看。”

他轻轻挪开环在自己臂弯上的那双手，手肘却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些许柔软。

微微一怔，李玄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正色道：“既然你想听有关呼吸的事情，我便与你说说也无妨。”

红姑娘静静望着他的侧颜，含笑点点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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