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本不敢提的，但太太也不知怎的了，别扭上了，非让提，她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提出自己想习字。

这个想法好久了，自从进了府里，从有自己的名字开始，她就对习字有了特别的执着。

从前在家里，没机会习字，所以只能一辈子做穷人，吃不饱饭。村里好久才出一个秀才，人人羡慕。

海棠想，如果她习了字，可以教给家里人，有钱了还可以买书看，这样别人脑子里的东西就可以变成自己的。她，她们家才能摆脱现状，真真正正变得不同起来。

海棠心里隐隐地觉得，只有她习了字，才会变得强大起来，赚更多的钱，而不是眼前的那一点点月钱。

在伯府，这也是唯一的机会，她必须得把握住。就算是有问题，她也认了。

“太太，奴婢想习字。”海棠又提了一遍，这一次她似乎是同时在对自己说，在心中将这个烙印一遍一遍扩散开，变成心灵深处最深刻的祈求。

“你说你想习字？”伯夫人有些诧异，本以为这些出生贫贱的小丫头提的要求最多不过当个大丫环，就算是有胆大的，提出要当通房丫头甚至是姨娘，都在太太意料之中，唯独这个她没想过。

其实，伯夫人说让她提要求也有要考验她的意思。

如果提要银钱，太低俗，不免落了下乘，一般的丫头都不会提。

若是提做大丫环，说明这丫头有一定的野心，还得多加观察品性，若品性一般日后就得想办法弄走。

如果敢提出做通房或姨娘，要么是脑子坏掉了，发花痴，要么狼子野心，专门来祸害自己儿子的，两者都不能留，得尽快打发走。

“回太太话，是的，奴婢想习字。”海棠只得又说了一遍。

“要求倒是没什么，只是府里到哪里找人教你呢？”太太想了想，突然犯了愁，总不能因为一个丫环专门请夫子吧？但自己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又不能不做数。

余妈妈眼前一亮，她伏身到太太耳边低语：“太太，奴婢瞧着有一个人格外合适…”说着特意转头瞧了瞧紫云。

伯夫人一点就通，之前不是正好缺个由头将紫云安排进越儿的院子，紫云从小识字，由她来教岂不是两全其美。

“我这儿正好有一个人可以教你，且让她随你去越儿的院子吧。”太太说道。

“奴婢谢太太赏赐。”海棠听说可以习字，喜出望外，高兴地磕了个响头。

“紫云，你过来，日后你就说公子屋里的大丫环了，要负责海棠习字。”伯夫人郑重其事地说道。

“是，奴婢领命。”紫云慢慢走了过来，行了个礼，看着太太和余妈妈，弯起了嘴角。

海棠这时突然回过味来。夫人这是借着给自己找习字先生，偷偷给公子屋里塞了个人。

心里那个不对味啊，就像吃桃子不小心吃到虫子一样难受。果然，夫人给出的提要求的赏赐，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不好受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得笑着将自己的先生迎回公子的院子。

别看夫人此时说得胸有成竹，回过头来，她心里又有点担忧了起来。

“殷红，这事我得明日亲自去一趟，得借着这个由头，让他应了。不能把人直接送过去，不然改天不知道紫云就被他弄哪去了！”夫人看着余妈妈说道。

“还是太太思虑的周全。”余妈妈也是这样顾虑的，难得太太愿意亲自出面，求之不得。

于是，第二日一早，太太又去了公子屋里。

“儿啊，好些了没，母亲又来看你了！”太太一见到公子，立马变了样。

公子靠在床头，看着自己这个格外热情的母亲，只觉得头疼。

“母亲，才过了一天，儿子就算是长指甲也没有这么快，何况是长骨头。一天哪能觉出变化来。”公子苦笑着说道。

“母亲不是担心你吗？你看，你昨日提的让母亲赏赐海棠的事，母亲不是放在了心里，马上就办了。不光赏了银钱，还破格让她提了一个要求。”夫人献宝似的，将昨日的事说了一遍。

“那海棠，她提的什么要求？”公子对这个特别感兴趣。

“她说她想习字。”夫人顺着思路往下引。

“习字好啊”公子心里觉得，果然是自己心仪的丫头，连提要求都这么与众不同，有涵养。

“那谁教？我看，不如让我教吧。”公子接着说。

“胡闹！她一个丫头，怎能让你教？”夫人闻言板下了脸。

“怎么不行？红袖添香，我看不错。”公子又说。显然夫人对公子甩脸子，在公子这儿一点用没有，完全不当回事。

“怎么，人家丫头想习个字，变成你的好处了？”夫人一瞬间转过弯来。差点被自己儿子带跑偏了，得往紫云身上引。

“我在府里寻思一圈，给她找了一个，我跟前的紫云。”夫人接着说。

“紫云过来领命，总得有个身份，不好给人家降等级，我让她…做了你屋里的大丫环。”夫人说着还偷偷瞅了瞅公子的脸色。

果然，公子听完脸色暗淡了下来，伸手扶住了额头。我的娘啊，你怎么总这样？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总要注意我的感受吧。谁会喜欢自己整天活在别人眼皮底下，就算你是我娘，也不行。

“母亲！儿子已经长大了，要自立!至少自己院中之事得自己做主。”公子言之恳切，坚定中带着一丝果决。

“好好好，你做主，母亲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吗，哪是在替你做主。总之，你亲自教，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那你说，还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吗？”夫人见公子的倔强劲又犯了，她也无法，只好先哄劝着，再慢慢引导。

“...”这个，公子一时还真找不出其他人选。

“那...我话已经说出去了，你说怎么办吧？儿啊，你真忍心当着下人面，下你母亲的颜面！”夫人见公子无言应对自己，赶紧加了把火。泪眼汪汪地，说着，还掏出了帕子，假模假样擦了几滴眼泪。实则，低头憋着笑呢。

“那...行吧，先用着吧。不过，话说在前头。她是您的人，可不能总往您那儿跑，如果被我发现，就把她送回去。”公子实在受不了母亲那个样，含含糊糊的，算是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