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司南本来是想那个纸条送给靳明乔的, 他必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可能很需要这个证据，但是又一想，纸条到了童晓光手里, 就会到裴深岩手里，最后肯定还是会到靳明乔手里, 倒也不用担心。
不过四市商会，一时半会儿自己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服装店这个亏, 只能暂时吃下了。廖司南叹口气，将这笔账记在了小本本上，总有一天, 她要讨回来。
但是, 廖司南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这天一大早, 苏哲就来了服装店。今天正好是上新料子的时候, 廖司南也是很早就过来了，客人们也挺多，熙熙攘攘的。
苏哲的到来，让店里安静了起码有一分钟。毕竟是巡捕房的大队长，又有他老子的名头带着, 这些有钱的太太们，也都是认识他的。
廖司南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走了过去：“苏大队长, 这么早，可是有事？”
苏哲点了点头：“你先忙，我去对面茶馆等你。”
“哦，好。”廖司南应下，看着他出了门之后，才又重新招呼客人们看料子，挨个儿给她们介绍，各种布料的优缺点。
太太们的心思显然已经不在布料上面了，但是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出来，她跟苏哲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关系如何……
廖司南看到她们这样，也就不再多说了，笑了笑：“太太们再看看，也可以去货架上找一件样品试穿一下，我先出去一趟，有事儿跟我们二掌柜说。”
二掌柜说的就是秦浩风。
到了茶馆，一进小包间廖司南就开门见山地问道：“苏大队长想跟我说的，还是关于上次的诈骗案件吗？”
苏哲点了点头：“漕运商会的童先生，为我们提供了一些新的证据，刚好就抓到了那个开二手店铺的人，他已经承认了，退换货的时候是他做的。”
廖司南一喜：“真的？！那他人呢？现在已经抓起来了吗？”
“关起来了。”苏哲点点头，“但是很遗憾，后头的人，恐怕是揪不出来了，他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了，并不承认是受人指派，只说是自己看不得廖大小姐赚大钱，心里不忿，才这么做的。”
廖司南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那他，人际关系呢？”
苏哲很意外，似是没想到廖司南竟然懂得从这方面来下手，便回道：“他之前的东家，是个南方来的客商，但是几年前就不做了，他就自己开了一家铺子，卖茶叶。”
廖司南沉下脸来，李绅这个主意，怕是筹备了很久，连人选都这么合适，完全不会牵扯到他自己身上，要不是那张纸条，她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猜测错了。而且，就算是把纸条拿出来去对峙，恐怕对方也不会承认这是他的。
苏哲看她脸色不对劲，便劝道：“廖大小姐也不必这么担心，总有一天，幕后人会露出尾巴来的。”
廖司南笑笑：“也是，我想得再多，没有证据，也抓不到人。谢谢苏大队长，店里还忙着，我先回去了，茶钱我付了，劳烦您特意跑来跟我说一声。”
苏哲也没矫情，点了点头：“好说。”
廖司南刚回到服装店，店里的客人们正走了一批，还算的清闲，她便准备回小房间去休息一下，然后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瑾如你又去相亲了吗？”
廖司南连忙转过头去，看到了穿着十分低调的裴深岩，此刻正皱着眉头，不太赞同地看向她。
廖司南便笑了起来：“裴爷怎么有空儿过来了？”
“当然是来看看你。别打岔，刚刚那人是谁？你是跟他相亲去了吗？”裴深岩盯着她，心里都快替靳明乔急死了。
“说什么呢？那是巡捕房的苏大队长，半个月前店里来了一批骗子，买了衣裳之后，又拿假的来退货。这不刚审出来，跟我说了些信息。”廖司南笑着解释，走过去打开了休息室的门，“进来坐一坐吧，不然一会儿来了客人，您可就难保全身而退了。”
裴深岩这尊大神，杵在她的店里，可未必是好事。廖司南一点都不想被人发现，貌美如花的裴大少爷在自己店里出现过，不然以后还能清静么？
显然裴深岩也是这么想的，他也怕被人缠上，一听这话就从善如流地走了进来。
廖司南沏了茶走进来，带上门，这才在床沿坐了下来，问道：“是因为替靳爷做事情，所以没有回去？”
裴深岩应了一声：“回去了，这又过来了，大哥让我在这里呆一阵子，学学百货行的模式。服装店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要不要我帮忙查一查？”
廖司南摇了摇头头：“不用了，已经结案了。”
“那也跟我说说吧，之前从晓光那儿听说过一些，后来呢？那些女人被带走以后，查到是谁干的了么？”
廖司南叹口气，将从苏哲那里得到的消息，以及自己的一些推断，都一一告诉了他，然后又说：“目前为止，也就只能这样了，他们显然是策划了许久，并没有留下任何马脚。不过也好，正好服装店趁此转型了，以后他们就是想仿制，也难了。”
裴深岩听完，也点了点头：“那就当买个教训吧，你也别太伤心了，钱丢了可以再赚。”
廖司南笑起来：“多谢裴爷安慰，喝茶。”
“瑾如啊，我问你一件事儿。”裴深岩喝了一口热茶，又放下了茶碗，突然探过头来，笑容有些贼兮兮的。
廖司南看着突兀在面前放大的一张脸，虽然是漂亮得没话说，但是这个距离，仍是让她感到了一丝不自在，连忙往后仰了仰，笑道：“裴爷有话直说，又不是悄悄话，不用靠这么近的。”
“怎么不是了？我就是要跟你说悄悄话。”裴深岩倒是十分擅长得寸进尺，瞬间就从椅子上挪到小床的床沿上去了，跟廖司南并排着坐在一起，转过头看她。
感觉到耳边温热的呼吸，廖司南忍不住抖了一下，立刻远离了一下，义正言辞地拒绝：“裴爷，你要是再靠过来，我这就去给靳爷打电话，告诉他你对我图谋不轨。”
裴深岩连忙摇头：“别！我没有！”
廖司南坐到了椅子上，两人总算是隔了一点距离，喝了一口茶，这才看向他：“有话就说，别挨那么近，男女有别。”
裴深岩摸了摸下巴，笑了起来：“大哥这次回去，也相亲去了，大帅夫人可是心心念念让他早点成家，所以这次一回去，就被逼着去见了陆都督家的大小姐，瑾如你就没什么想法？”
廖司南眨了眨眼：“你要我有什么想法啊？明海城跟重阳城虽然相邻，但也不近，我既不能赶过去陪着靳爷一块儿相亲，也不认识那位大小姐，更不知道她性格脾气好不好呀，没法给靳爷提供意见呀。”
裴深岩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你跟我装什么傻？你真的不喜欢大哥？我跟你说，他那个人就是性子有些冷，又不爱说话，指望他跟你表白那得等到天荒地老，你要是有想法，赶紧上啊，我很看好你的，瑾如，你这么聪明，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
廖司南目瞪口呆：“……谢谢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可是……”
“可是什么呀？”裴深岩皱着眉，像个慈父一般，谆谆教导，“实在不行，你就色.诱啊，你长得这么好看，就是和尚也不见得能柳下惠……”
“裴爷，你还是，先转身看一下吧……”廖司南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目光也盯着他背后，脸色十分诡异。
裴深岩嘟嘟囔囔，不情不愿地转过头去，然后，整张脸都石化了一般，结结巴巴：“大、大哥……”
靳明乔冷笑一声：“继续说，我听着呢。”
廖司南站了起来：“靳爷，您怎么来了？稍等，我去开后门。”
裴深岩这也才反应过来，转过身从窗户看了过去，发现这里是一个很小的院落，种着几棵树，视野倒是很好，能直接一眼看到前面街上的景象。
没一会儿，靳明乔就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裴深岩立刻站了起来，一下子就窜到了门口，说：“我先帮瑾如去查那家二手店铺了。”
廖司南正走进来，阴森森地说了一句：“李明艳就在外面看衣裳。”
“嘎……”裴深岩顿时像是生了锈的锁一样，动作僵硬极了，但比起被靳明乔冷嘲热讽，他更害怕被李明艳看到，于是，又老老实实坐回了床沿。
廖司南给两人倒了茶，正要出门去招待客人，裴深岩突然拉住了她的胳膊，一张脸苦巴巴的：“瑾如，陪我说会儿话，行不行？”
靳明乔顿时冷笑起来：“你是还没有断奶吗？”
这话传到廖司南耳朵里，就变成另一个意思了，顿时她也不高兴了：“我没你们这么大的儿子！”说着，就走了出去，“砰”的一声带上了门。
裴深岩和靳明乔坐在小房间里，面面相觑。
“瑾如好像生气了啊……”
靳明乔懒得理他，他有眼睛，自然看得到，只不过，他不太明白，为什么生气呢？因为那句话吗？可是他明明是在骂裴深岩没脑子。
廖司南一走出来，也才察觉，自己可能刚刚反应有些大，而且那话，听上去像是在骂人一样，顿时就有些犹豫，要不要回去道个歉什么的……
“瑾如，你也过来帮忙看看，这件好看吗？”杭丽君正拿了一件连衣裙样式的小洋装，在李明艳身上比划了几下。
廖司南便走了过去，笑着点点头：“这个颜色很适合明艳，去试衣间穿上看看呗。”
好不容易将李明艳打发走了，廖司南跟杭丽君说道：“你看下店，我有朋友来了，带他们出去吃个饭，下午我再过来。”
杭丽君笑着点了点头：“你去把，有事儿忙就不用过来了，买料子上新都是你一个人在做，红利我都不好意思拿了。”
廖司南说：“刚好我有货源嘛，哪能计较得那么清楚？”
“快去吧，店里的事儿不用担心。”
廖司南再次回到休息室的时候，脸色依旧恢复如常了：“李明艳走了，咱们也赶紧走吧，从后门出去，直接走美食街，应该碰不上她，李明艳看不上这种地摊货的美食。”
三个人从后门出去之后，走了没几步，靳明乔便对着裴深岩说：“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裴深岩巴不得立刻就走远点，一听这话瞬间窜出去好几米：“哦哦好的，大哥你先忙，我先回商会跟晓光碰个面。”
靳明乔看着面前那家西点铺子，他记得上次廖司南带给他的西点，就是这家买的，说是她很喜欢吃，便抬脚走了过去：“来尝尝这家的新品西点？”
廖司南也正想问问关于纸条上四市商会收购粮食的事情，便跟着走了进去。
一坐下之后，靳明乔就说：“诈骗案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很快就能解决了。”
廖司南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向他：“四市商会，真的有问题吗？”她可不觉得，靳明乔只是为了帮她讨回公道才去动四市商会。
“哦，对了，是不是关于粮食的事情？四市商会突然之间收购那么多粮食，肯定是要做什么大事吧？”廖司南又问。
靳明乔点了点头：“具体的不好跟你说，但是不论是你的服装店，还是粮食这事儿，都足够让李绅扒一层皮了，再等等，等他交易的那天。”
“我倒是不着急的。”廖司南笑了起来，“这事儿对服装店造成的影响早就不可避免了，不过也没太坏，我还承受得起，所以，李会长要是垮台了，才是我最高兴的事情。”
靳明乔看着她，唇角微扬了一下：“嗯。”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廖司南一个人垂着眉认真吃着蛋糕，靳明乔只是盯着她吃，自己却没有动，包间里十分安静。
“你”靳明乔觉得这样的安静很不自在，便试探着开口。
廖司南抬起头来：“靳爷有话直说就是。”
“相亲的事情，你不要听裴小二胡说八道，没有的事儿。”靳明乔干咳了一声，想要解释却又觉得，这话说出来仿佛别有他意似的。
廖司南点了点头：“哦，我生气也不是因为那句玩笑话……”
瞬间，空气再次沉寂下来，安静得让人浑身不自在。
廖司南看着他，大眼睛眨巴眨巴，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对着靳明乔露出一个天真可爱的笑脸，却又什么都没说，再次低下头去吃蛋糕了。
靳明乔握着手里的茶杯，莫名地就满心焦虑，但是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直以来，到了他面前的人，都是有事情要说的，他心里也早就有了主意，基本都是半个钟头以内可以解决的事情。
但是廖司南不一样。靳明乔很焦躁，也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来缓解空气里压抑的不安，但是，要从哪里说起好呢？
廖司南已经吃完了一块草莓蛋糕，正拿起了手边的樱桃小方块，看到靳明乔直勾勾的眼神，便递了过去，笑起来：“你也吃呀。”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眸子里带着星星点点的光彩，唇边有个浅浅的小梨涡。阳光正好，照进来的时候，打在她左边的侧脸上，看上去皮肤白得透明，长长的睫毛也在光线的映射下，在眼睛下方形成了一道阴影，忽闪起来宛若即将展翅的蝴蝶。
靳明乔看着她白嫩嫩的小手将一小块蛋糕放到了自己，差点就忍不住，伸出手将那只小手握起来了，好在他及时回过神来，视线又转移到了蛋糕上面。
廖司南看他一直没有动，便说：“尝尝呀，很好吃的，裴爷说他也挺喜欢的。”
靳明乔终于抬起眼帘：“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也不算很熟吧？”廖司南努力想了一个合适的词语，“应该说，我们是互惠互利的好伙伴。”
“互惠互利？”
“对呀，”廖司南笑的眉眼弯弯，“我帮他盯着李明艳，尽量避免他们两个见面，他帮我盯着四市商会，有什么动静就立刻告诉我。”
靳明乔说：“我的人也在盯着李绅和他的几个得力管事，有什么情况的话，我会通知你的。”言下之意，裴小二没什么用了，赶紧踹一边去吧。
可惜廖司南并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笑了笑，喝了几口茶，看着外头越来越热闹的街市，又说：“靳爷，您想不想尝尝咱们明海城的小吃？”
靳明乔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是一家面馆，便问道：“好吃？”
廖司南咽了咽口水，瞬间对甜食失去了兴趣，连忙点头：“吃过一次，很好吃。”
“可惜今天没机会了，改天吧。”靳明乔说，“我在海悦大酒店定了餐，中午咱们一起过去。”
“哦。”廖司南应了一声，也就不再盯着面馆看了。
靳明乔假装没看到她的失落，又说：“吃过饭你可以直接去学校，下午有课的，是吧？”
廖司南这才想起来，这几天，她已经不止一次看到徐恋云去陈名翰的办公室了。杭丽君也悄悄跟她抱怨说，徐董事托了关系，想要让他的两个女儿，都拜到陈名翰门下去。
前天的时候，杭丽君很高兴地跟她说：“瑾如，你别担心，我爸爸说，陈先生拒绝了徐娇云，说她不适合国文，让她选别的科目去。”
廖司南心里却叹了口气，知道肯定是徐恋云做了什么手脚，让徐娇云失去了机会，毕竟只剩她一个人的话，她就有更大的胜算。廖司南一边庆幸着自己去拜访陈名翰的事情没有被人知道，但是也忍不住很焦急，而且她也不知道徐恋云到底做了什么，陈名翰有没有对徐恋云刮目相看。
靳明乔看她神思犹疑，一手在她眼皮子底下挥了挥，问道：“瑾如，怎么了？”
廖司南回过神来：“没什么，想起来功课上的一些事。”
靳明乔看她不愿意说，也就没再多问，只说：“功课不懂的话，我可以教你。我看过你们的教材，大致翻了一遍，不算难。”
仔细想了想，学校里这段时间也没有发生什么事，顶多也就是同学们之间的小吵小闹，倒也的确没有可担心的。
廖司南讶异地看了过去：“靳爷还是个学霸呀？”
学校的教材都是要去教育局备案的，靳明乔要审核，看到了倒是不稀奇。但是廖司南却没想到，靳明乔竟然将内容也大支浏览了一遍，这未免，太敬业了吧？
“学霸？”靳明乔歪头看他。
“就是那种特别会学习的人，即使不怎么努力成绩也很好的那种！”廖司南解释道，眼睛眯了起来，十分感慨，“简直就是我们这种学渣的神啊。”
靳明乔唇角微扬：“如果瑾如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学习上的话，也一定是个学霸。”
廖司南泄了气，趴在桌子上，像个懒懒的水獭：“我不行的，太难了，我还是好好赚钱吧。”数学还好，其他科目跟她所学，简直就不是一个物种，哪怕早就经历了高考，廖司南也觉得，真的太难了。
靳明乔看着她毫无形象的样子，唇角再次扬了起来，应了一声：“做什么都行，你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