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司言也没有真的去睡觉, 到了休息室也没闲着, 手里依然拿着小五打电话确认回来的资料, 翻了两页, 将重点圈画了一下，又觉得不是很顺畅，打开门喊了一声：“小五。”

小五吃着面，忙不迭就跑了过来：“二少爷。”

“这些资料谁提供的？号码给我，我再问些事情。”

小五连忙将号码抄给了他，又说道：“二少爷, 需要我帮忙去问吗？漕运那边的人, 脾气都有些大, 您也知道的……”

廖司言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吃你的饭吧，我搞的定。”

小五“哎”了一声：“那您有需要就喊我。”

裴深岩彻夜未眠, 林惠可不像欧阳心那么合作, 甚至比以前的敌人都要更加难缠，他用了不少手段，也只是问出来几个重要信息，关键点仍是摸不着头脑。

凌晨四点半的时候，天色已经发白，手下也提醒了一句：“裴爷, 时间已经不早了，再有一个小时，天就亮了。”

裴深岩抓了抓头发, 审讯室里的烟味已经让他的嗅觉麻木了，高强度的审问让他的脑子也麻木了，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审讯室外间走了几步。

林惠依然衣服要死不死的样子。

裴深岩看向她，当然知道她不会死，他们也不能让她这么快死掉。但是林惠在这里呆的时间长了也毫无意义。他们尚不清楚她跟竹内浩二联系的途径、手法以及频率，万一这两天刚好就是她需要传送消息的时间呢？

看了看手表，又过去了十分钟，裴深岩双手插.进了口袋里，右手就摸到了那个小瓶子，靳明乔给他的，最后的杀手锏。

这时候，林惠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仿佛是在嘲笑他。

裴深岩也回以微笑，顿时下定了决心，他的确没必要将时间浪费在这个女人身上，他也不需要通过这件事来证明自己的能力，现在这个时刻，没有比时间更重要的。

林惠看着他的笑容，脸上的笑意突然就淡了下来。

这是个相当警惕的女人。裴深岩心想，然后打开前面的隔离栅栏，走了进去，在她身边蹲了下来，笑咪咪地说道：“挑衅我有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会杀了你？想多了，我很少杀人的，偶尔看某些猪不顺眼才会动动刀枪，你这种又老又丑的女人，不值得我动手。”

林惠很愤怒，呜咽了两声，喉咙里被淤血堵住了，一张口就先吐出来一大滩血。

得亏裴深岩经验丰富，在她低下头的一瞬间立刻站起来往后跳了几步远，然后啧啧叹道：“不好意思啊，我这两个手下许久不做这种事了，难免不知道轻重，林阿姨你多担待啊。”

林惠又呕了一口血出来，心里恨得不行，抬起头来，一边擦着唇边的血渍一边瞪着他，恨不能拿刀子划烂了他那张如花似玉的脸。

裴深岩看她吐完了，再次凑了过去，刚一弯下腰，林惠就想要对着他的脸上吐一口带血的痰，却不想，裴深岩眼疾手快，一巴掌摁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然后对着她的眼睛喷了不知道什么东西。

裴深岩立刻就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踢了一脚林惠，看她反应的确呆滞了些，便挥了挥手，招呼手下：“将问题提纲给我递过来，纸笔也一块儿拿过来，现在开始问。”

两人忙不迭将东西递了过去，一左一右在裴深岩身边蹲了下来，看着提纲上事先列好的问题，一个一个开始问。

这一夜，除了廖司南，没一个人睡的安稳。

靳明乔看着廖司南熟睡了之后，自己却怎么都睡不着，但是为了不吵到身边的人，还是安安静静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脑子里却一刻没闲着，直到后半夜的时候，才勉强入睡。

大概两个小时后，天色刚刚发白，靳明乔立刻就醒来了。

紧接着，廖司南也睁开了眼睛，问道：“是不是可以交接情报信息了？”

靳明乔当即失笑，亲了亲她的额头：“早上好，瑾如。”

廖司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柔声回道：“早上好。”顿了顿，又抬起眼来，看着他，问道，“我是不是有点过于焦虑了？”

靳明乔点了点头：“比我想的还要焦虑？瑾如是不是很不喜欢竹内那个人？”不等廖司南回道，又加了一句，“甚至，还有点害怕他？”

廖司南一滞，果然还是被发现了，索性便承认了：“是有一点。或许你没有见过那个实验室的样子，所以只是觉得事关重大。但是我从神秘商人那里买到的消息，已经听说过他们在做的事情，简直就是人间地狱，我……”

靳明乔立刻抱了抱她：“我在，瑾如，我在你身边，每一刻都在。所以，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先告诉我，好吗？”

廖司南依偎在他怀里，紧紧拽着他的衣衫，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感觉心里的恐惧慢慢散去，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人就没那么紧张了，抬起头来对着靳明乔笑了笑：“我没事了，咱们去问问那边吧，还有消炎药的事情，我怀疑……”

靳明乔点了点头，握着她的手：“我知道，那就起床吧，咱们乙奎尔过去听电话。刚好说完了也可以让二哥和阿岩早些回去休息了，他们熬了一夜，怕也是累得慌。”

廖司南便笑了起来：“好。”

裴深岩接到电话的时候，刚刚从地牢里走出来，呼吸着院子里的新鲜空气，这才觉得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廖司言虽也一夜未睡，但看上去状态却要好得多，也知道审讯林惠必定让他耗费了大量的心血精力，便顺了顺他杂乱的发梢，说道：“脑子还好吗？知道一会儿要跟我妹夫说什么不？”

裴深岩顿时暴躁起来：“你当我傻啊？”

廖司言顿时放心了：“还知道顶嘴，看来没事儿。走吧，早些汇报了你也赶紧休息去。”

裴深岩还想怼他两句来着，就又小厮匆匆忙忙跑来：“裴爷，您的电话。”

“应该是瑾如和妹夫，这么早，看来他们也没有睡好啊。”廖司言感叹一声，快走两步，先去汇报自己手里的资料去了。

裴深岩也掐灭了手里的烟，赶紧跟了上去。

廖司言将欧阳心昨晚供述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不到两分钟就全部讲述完了，然后看着自己昨晚圈画出来的信息，说道：“海难的事情，我们还在查，具体细节现在还不清楚。欧阳心的供述基本没有问题，她对竹内浩二基本一无所知，画像和资料，今天我整理完毕之后，会一同找人送过去。”

靳明乔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廖司言又说：“那我让阿岩来给您说下林惠供述的情况吧。”说着，将话筒递给了裴深岩。

裴深岩看了他一眼，也不废话，直入主题：“林惠是竹内浩二主治医生的学生，所以才被委以重任，来监视欧阳心一家。她的主要任务是，观察欧阳心母亲的身体变化情况，以及观察欧阳智的身体健康状况。她并没有收到消息，要给欧阳智注射药物，只不过她对竹内有某种畸形的爱恋，看到欧阳智长得越来越像竹内，所以忍不住动了手。”

“她所注射的药物，也是一种细菌，但是具体的，她就不清楚了，依然还是权限不够。不过，我们拿到了其中一支样品，一会儿跟资料一同送往重阳城，由研究所进行化验分析，大哥你觉得呢？医院人多口杂，可能不太适应去分析这种东西。”

靳明乔点了点头：“我会派人在两市交界处接着。多派些人，我想竹内怕是一直在盯着我们，无论如何，这一值药剂不能丢失不能损坏。”

裴深岩微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应道：“我懂了，我会寻找最妥帖的途径，安全送到那边。”顿了顿，又继续说下去，“有一点万分确定了，他们的确是在用活人做实验，从某些生了怪病的人体内提取病毒，注射到健康人身体里面，一旦确定发生了不可控的病变，就会对活人进行解剖，至今丧生的，已经上百人了，具体数量还不确定……”

靳明乔迅速看向廖司南，这跟之前从神秘商人那里听到的消息一模一样，他就算是不想怀疑这个商人都不行了，一会儿他必须得问清楚了。

但是现在，靳明乔也只能冷静地先听裴深岩说完：“你接着说。”

“林惠并不知道竹内浩二为何会选择欧阳一家作为试验品，可能权限还不够吧，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并不多，应该都是竹内的心腹了。不过，林惠说，欧阳智本来就是为了给竹内换心脏才能出生的。竹内浩二自从发病以来，已经试过了各种治疗方法。而且他是家族遗传病，从他的祖父开始，医生们就尝试了各种医治方案，都失败了，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给他换一颗健康的心脏。”

“医生也是做过很多尝试了，说是，有相同血缘的人，更容易成功。欧阳智就是其中一颗备用心脏。”裴深岩说道，忍不住摁了摁眉心，从林惠口中得到的这些消息，简直颠覆了他二十多年的人生，至今裴深岩仍觉得有些恍惚。

靳明乔却瞬间抓到一个重点：“意思也就是说，像欧阳智这样的孩子，他还有别的？有几个？”

“这个就不清楚了，林惠说，当初她们这一批护士，总共有8个人，她是最早被派出来的那个，剩下的人，她并不知道去向，这几年来，她也没机会再回去过。”

靳明乔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说道：“辛苦你了，早些去休息吧，剩下的我会部署好。先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也不要多问，这段时间出门一定要特别小心，我送给你的东西，一定要随时带在身上，关键时刻千万不要吝啬。”

裴深岩听他说的这么严重，有点摸不着头脑，干笑了一声：“大哥您这意思，好像竹内要把我抓去做实验似的……”

“你别以为不可能，他差不多已经疯了，若是被他知道，你抓了林惠，知道了这些事，就不可能会放过你。”廖司南的声音冷冷的，带着几分从未见过的凛冽，“竹内被病魔折磨了这些年，他自己过的如此痛苦，你以为他会让别人舒坦吗？要不然，细菌实验室是如何建立起来的？普通人怎么会如此丧心病狂？”

裴深岩顿时无话可说。的确，丧心病狂，这个词形容细菌实验室一点都不过分。

廖司言拍了拍他的肩膀：“睡觉去吧，看你熬夜熬得，眼睛都红了，跟兔子似的。”

裴深岩就很不乐意：“兔子能有我好看？！就算布满了红血丝，我的眼睛也比大多数人好看多了！”说着，还傲娇地抬了抬下巴。

廖司言一阵无语：“……”想起来他比自己小了两岁，也就当做是照顾小朋友了，“好的好的，裴大少爷美貌无敌，请赶紧回去睡觉，熬夜可是美貌的大忌啊！”

累惨了的裴深岩这回倒是没有再说什么，一路打着哈欠进了卧室，往床上一歪，很快就睡了过去。

廖司言看他睡着了，自己也有些困，强撑着走了出来，叮嘱门口的护卫：“看好了，不准任何人进去，若是有什么动静，一定要记得进去保护你们大少爷。”

两个打手连忙点头：“二少爷您就放心吧，咱们都是漕运的老人了，大少爷最近惹了些祸，老爷也是交代过的，咱们不敢擅离半步。”

廖司言这才放下了心，赶紧回自己的卧室，也去补觉了。

重阳城这边，廖司南和靳明乔却在听完两个人的情报之后，一同沉默了下来。

乍一听到这么多超纲的信息，饶是靳明乔，也感觉很有些棘手，眉头不自觉地就皱了起来。

廖司南看他这副模样儿，也顾不上位面商店是否会再次暴露了，一心想着，该如何保全身边亲人的性命，一步一步悄悄筹划起来。

过额一会儿，靳明乔主动站了起来，对着她伸出手：“走，咱们去前院了，这时候母亲应该在准备早饭了，我过去问问消炎药的事情，你去厨房看看。”

廖司南笑着摇了摇头：“还是我去吧，制药厂在我的名下，起码在外人看来是如此。虽然父亲母亲也是知情的，这些事情肯定要经由你的操作，但现在不知道有二心的人究竟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们，还是谨慎些好。”

靳明乔一听这话，就知道她是想把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这肯定是不可能同意的，便攥住了她的手腕，很严肃地说道：“瑾如，我知道你买了很多神奇的小玩意儿，足以保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东西不过是在争取时间，让你有机会逃离或者等待我带人去救你。就算你有枪，也不可能以一敌百，万一你真的被带到那个实验室了，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廖司南抿了抿唇，说道：“有。”

“什么？”靳明乔看着她，微微一愣。

“以一敌百的东西，我可以买得到。”廖司南无意再隐瞒，到了这个时候，最安全的人，的确只有她了。

靳明乔也似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问道：“那个神秘商人，到底有多大能耐，可以跟我说说吗？他为什么只选择跟你交易？”

廖司南抬起眼来，握着他的手，认真解释了一番，虽然没有使用“位面商店”这个词汇，但好歹让他能够明白了：“神秘商人不是只能选择和我交易，而是在这里，他只有我一位顾客。这应该算是，我无意中得到的宝贝吧？神秘商人开启了跟我交易的权限之后，就不能再跟别人交易了，这是规矩，如果违背了这个规矩，他可能就会死，换另外一个人来跟我交易。”

“所以，选择权其实不在他手上，但也不在我手上。我刻意选择要买的东西，神秘商人会竭尽全力帮我寻找，但是我也有限制条件。不然的话，我直接要求神秘商人帮我定位了竹内浩二，将抓过来宰杀了不就行了？”

靳明乔仔细斟酌了一下她的话，又问道：“这么说来，神秘商人是没有善恶之分的？他不是因为看不惯竹内的恶行才帮你的？纯粹是因为他们业界的规矩？”

廖司南点了点头：“神秘商人应该不是一个普通人，他没有正常人的感情，指挥遵循规则做事，所以，也不会存在背叛这种说法。但是我觉得，神秘商人一般都不会跟恶人打交道，他们应该算是有基本的是非观吧？”

位面商店当然不可能有感情，谁绑定了谁就能使用，但是至今为止，从她看过的各类小说和段子以及传说中，从没有听说过，哪个十恶不赦的人能够绑定这个商店系统。所以廖司南觉得，位面商店，或者说，位面商店的管理者，会考察持有人的人品道德，甚至在历史上的功过，并不是真的天降红包，砸到谁头上就是谁的。

听她这么说，靳明乔突然就放心了不少，遵循规矩的人，比感情用事的人，要靠谱多了。但无论如何，他依然不赞同廖司南去冒险：“你把你能买到的所有东西，都给我一份，如果真的需要深入虎穴的话，我来。”

廖司南当即就要反驳他，却被靳明乔阻止了：“瑾如，你听我说。你年纪还小，又备受宠爱，从小到大所受的委屈，也不过是被骆云芳抢了喜欢的裙子和零花钱，对这些人，你不懂他们的思维，也不懂他们在乎的是什么，所以跟他们打交道，你讨不到好处。”

廖司南抿了抿唇，没再说话。靳明乔说的这些，她当然懂，不说廖司南这单薄的十七年的人生，就算是加上廖真前二十三年的人生，她也没机会跟这种人打过交道，的确是不占任何上风，很有可能还会把自己给绕进去。

“可是，我需要什么东西可以随时跟神秘商人买，你离开我，就什么都买不到了。”廖司南仍是担忧，觉得他的状况也不必自己安全多少。

“再次之前，我会制定一个详尽的计划，大概需要什么东西，我会一一准备好。而且，绝对不会只有一套方案，我会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其余的，都是其次。”靳明乔耐心跟她说明白，“当然，如果不需要我们入虎穴，那就更好。总之，我们的目的，就是除掉竹内浩二，将实验室摧毁，对不对？”

廖司南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听你的。”

靳明乔微微一笑：“去吃饭吧，回头跟母亲提一句消炎药的事情就行，不用多话。虽然母亲看上去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但是我和父亲这边的事情，她不知道的很少，大部分父亲都会说给她听，制药厂的事情，母亲是知道的。”

廖司南恍然大悟，怪不得！

她就说嘛，身为大帅太太，关如凌怎么可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不过，这位婆婆，的确是个人物，不管多重要的事情，她都能守口如瓶，面上一派和善，总是一副笑容温柔的样子，看上去，仿佛就真的是个无忧无虑不知人间疾苦的富贵太太。

所以，也才会容易让人降低警惕吧？

想到这里，廖司南猛然反应过来：“那……”

话还没说出口，靳明乔就点了点头，握紧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