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时候，方小天满头大汗地从床上惊醒。
他坐起来手中摸到的是柔软的床和被子。
并不是多么好的料子，五龙城寨里的匠人用沙漠中的剑麻为原料织成的麻布，摸起来的手感甚至带着一些细微的粗糙。
可是却莫名的温暖。
像是家的感觉。
他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打量起这个房间来。
这是弥生家的卧室。
昨晚李德带了许多五龙城寨的人赶来的时候，方小天已经有些精疲力竭了。
他只记得自己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李德急切地扶着自己的肩膀呼唤自己的名字。
随后他的意识就陷进了黑暗里。
他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
梦里，他一个人在无边的沙漠里奔跑，身后是仿佛潮水一般朝自己汹涌而来的狼群。
为首的头狼巨大而壮硕，额头上的毛发纹路看上去正是一个月桂树图腾的模样。
他拼命地奔跑，试图甩开狼群。
可是前方沙海的尽头，一个兜帽人站在那里远远看着自己，兜帽阴影遮挡下的脸上扯出一抹残忍的微笑。
然后他掏出一把枪，枪口对准自己，扣动了扳机。
“反正你也逃不掉了，不如给你个痛快吧！”
他说。
此刻，有阳光斜斜地顺着窗子照进来，明亮的阳光在磨花了的地板上照出方方正正的样子。
光线经过的空间里，有灰尘相互追逐，像被搅散了的细碎云朵。
“是梦啊。”
方小天长叹一声，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
“小天哥哥，你醒了啊！”
卧室的门被一下子推开，弥生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看见方小天坐着，脸上顿时现出惊喜的神色来。
“那些狼呢？”方小天更关心这个。
弥生放下水盆，走过来帮他把被子盖整齐，一边道：“你杀了两头，其他的被枪声吓跑了。其他人去追查狼群的踪迹，我和李德叔叔就带你回来了。”
“那两头狼一般都怎么处理啊？”方小天看她在屋子里忙着忙那，随口问。
“按照惯例，应该是归咱们家的。附近的帮派会去处理这些，然后把处理好的肉给咱们送来。他们只要狼皮。”
“他们要狼皮做什么？”
“要糅成皮料，等往来的商队经过的时候卖掉，卖了的钱也会分一成给咱们，这是规矩。”
说话的功夫，弥生已经帮方小天擦了脸和手，帮他重新躺好，盖好被子，这才坐下来，拿了床头放着的一篓五颜六色的绳子，编起东西来。
“狼群都跑了，还追什么踪迹？”方小天问。
“往年的这个时候是没有兽群会离开沙漠跑到城市边缘来的，因为距离兽潮爆发的时间已经很近了，所有的猛兽都应该聚集到沙漠深处去，准备集体活动，所以今年这种情况不太寻常，他们想去看看是偶然情况还是真的有什么变化。”
“今年不太一样么……”方小天呢喃道。
“是啊，自从有兽潮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提前有小规模兽群来袭呢。”弥生说。
“我还以为是咱们的骆驼引来的。”
弥生摇摇头，“也许骆驼是一个方面，但是往年也有商队赶在这个时间抵达这里，然后一直待到兽潮结束再走，据说可以提前挑选上好的兽皮。但是他们的驼队并没有吸引过狼群。”
“这么说，这事儿就有点意思了。”方小天眉头忍不住拧了起来，却没有听到弥生的回答，他扭过头向弥生的位置看去。
弥生垂着头专心地编东西，那些五颜六色的绳子在她纤长手指间上下翻飞，煞是好看。
“你这是在编什么？”方小天被跳跃的彩绳吸引了视线，好奇地问。
“编祈愿绳。”弥生随口答道，余光瞥见方小天诧异的眼神，又解释道：“是兽潮时候用的，城寨里的女人这段时间都在编这个，兽潮来的时候挂在城寨外面，祈求咱们的战士平安归来。”
“哦。”方小天了然地点点头，“你说，如果几年前杀了你父亲的那个穿着月桂树袍子的人和我们要找的人是同一伙人，你觉得他们现在最有可能躲在哪？”
俩人本来就是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弥生对于方小天这么突如其来的问题也没多做停顿，稍微思考一下就道：“关于这件事，我还真知道一点点消息，不过我家就我和我妈妈，生存都艰难，实在是报仇无望，所以也只能压在心里。”
“是什么？”方小天眼睛一亮。他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想到什么说什么，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弥生回忆了一下，道：“当年我亲眼看到那个人杀了我父亲，出于痛恨，我跑到一楼想要去堵住他，偏偏他们帮派似乎早就预见了胜利似得，派人将他们回城的路保护了起来，我凑不上去，只好作罢……”
“可是就在我打算回家的时候，我偷听到了两个对方帮派的人说话，大概意思就是说这次请来的外援果然十分厉害什么的，另一个人便说‘以后就不是外援了，他要在咱们这里创立个小帮派，老大已经同意帮忙打点了’，我怕被发现，就悄悄跑开了。”
她说完，眼神看着方小天，没有说话。
方小天道：“所以……这个人答应帮助对方帮派的交换条件，就是在五龙城寨里成立自己的帮派！所以他如今一定在五龙城寨里，或者说，他的势力肯定在五龙城寨里！”
他豁然开朗，整张脸上都焕发出喜悦来。
弥生抿抿嘴道：“我也这么想，但是五龙城寨之中，小帮派多如牛毛，鱼龙混杂，并不好找。我家又只剩下我和母亲勉强度日，失去了庇护，我也只能将这件事压在心里，谁都没敢提起，生怕一被别人察觉，带给我家的便是无边的灾难。”
方小天思恃片刻，开口道：“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你有主意？”弥生眼中一亮。
方小天睨了她一眼，嘴角咧开一丝笑意，“我们找个小帮派很难，但是白虎帮想找个小帮派不是很容易么？”
弥生一愣，“你不是拒绝了白虎帮的邀请么？”
“愿者上钩，他们上次没成功，很快还会上门的。”方小天舔舔嘴唇，四外打量一周，“咦？李德呢？”
“他去……”弥生正要回答，冷不防李德推门走进来，打断了她的话。
“小天你醒了！”李德看见精神还不错的方小天道，“刚好，白虎帮的人要见你呢。”
方小天哈哈笑了两声，朝目瞪口呆的弥生挤了挤眼睛。
瞧，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得意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