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很多年前，江婆婆还是个少女，当时的她很漂亮，可以说是咱们小镇最漂亮的女孩子……”包老神情迷离，仿佛自己也跟随着故事回到年轻的时候，“那时我也正值青春年少，和江婆婆关系最好。因为我们从小就订了娃娃亲，所以关系自然比和其他人亲密许多。江夏，也就是江婆婆的名字。我当时并不知道她对我的看法如何，我只知道我很喜欢她，娶她过门是我这辈子梦寐以求的事情。”

杨墨本不屑听故事，但听到这里也不禁动容，没想到这看似脾气古怪的包老，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包老并不知道杨墨的想法，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讲着：“本来我们这个小镇与世隔绝，人心淳朴。靠着出海打鱼，生活虽然不像你们城里人那么丰富，却也不愁生计，日子过得很安稳。我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安稳下去，直到我和江夏结婚，然后生下好多孩子，安享晚年。然而，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我这个梦彻底打碎了。”

“发生了什么？”陈珏情不自禁地问道。

包老神情变得有些痛苦，他停下微微叹了口气，说道：“那都要从一次暴风雨说起……”

天色有些暗了，杨墨将油灯拿的近了些，橘黄色的光照亮面前这个白发披肩的老者，那脸上一道道皱纹清晰无比，仿佛刀刻上去的一般。窗外雨声延绵不绝，衬托着老者苍凉的声音，将众人带入那场多年前的故事当中。

“海边长大的人，都以为自己水性很好。那次在海边游玩，正好遇到暴雨，我当时逞强不愿意上岸，结果没防备被卷入浪中。江夏看我遇到危险，跳入海中将我救出，自己却被海浪打晕，最终被卷入深海。”

“什么？那不是死定了！”杨墨叫了起来，随即他又想到今天才见过江婆婆，想必故事到后面一定有转折，于是安静下来。

“被卷入海中，倒也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陈珏皱眉问道。

包老一愣，似乎不愿意在这方面多说，只是讲道：“自那次之后，又过了两年，几乎我们所有人都以为江夏回不来了。然而某天，她却突然在小镇出现了，而且还怀着孩子。我看到她的时候，完全被吓住了，因为她的样子……变化很大！江夏告诉我，那次遇难后，她被一个城里人救起，并一直悉心照顾她。两人日久生情，居然结婚了。她现在回来，是想告诉我们她过得很好，并且想要向我道歉。”

“我当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心里认定那城里人不怀好意，于是苦口婆心劝她留在小镇。我们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结果江夏在小镇没待上一天，就再次离开了。我当时还不放心，一直想要去找她。过了大概半年，我终于出发了。我找到了江夏说起的那个城市，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她。那个时候，她又和我半年前见到的，截然不同。那个男人抛弃了她，连孩子也一起带走，离开城市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而那个时候，江夏无依无靠，生活十分凄苦。我不忍心看她这样下去，于是将她接回了小镇。也许是她受的苦太多，在小镇住了没多久，她就疯了。随着时间推移，她的疯病越来越严重，最后甚至有伤人的趋势。我没有办法，只好把她所在小镇另一头的屋子里。”

“所以……您时常出去，就是为了照顾江婆婆？”陈珏问道。

包老点点头，说道：“要不然怎么办呢？如果不时时看着，万一她自寻短见怎么办。这样虽然不好看，但好歹也是活着啊！”

“对了！”包老想起什么，对二人说道：“其实你们之前听到的尖叫，就是江婆婆发出的。一到暴雨夜晚，她都会犯疯病，我担心你们多想才说是野兽。”

“原来是这样。”杨墨明白过来，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经过这一番谈话，杨墨感觉他们和包老的关系明显好转，包老也没有再追究他询问龙女潭的事情。两方相安无事，这时才发现已经入夜。吃过晚饭后，杨墨和陈珏正交流白天的遭遇，果然又听到尖叫声想起。杨墨之前近距离领教过江婆婆的嗓门，现在更是毫不怀疑这尖叫声就是江婆婆发出。包老听到尖叫声，立刻向外走去，过了一阵，尖叫声渐渐停息下来。

杨墨松了口气，他今天被折腾得不轻，倒头就睡死过去。陈珏趁包老不在，把藏起的地图收进包里，也跟着睡了。

雨幕之中，一个人影孤独前行着。

夜晚办公室中，庞姣姣坐在桌前，台灯的光照亮了眼前的文件。安静的空间中响起纸张翻动声，一段往事浮现在庞姣姣眼前。大约半个小时过去，庞姣姣合上卷宗，轻轻叹了口气，神色复杂。

脚步声传来，庞姣姣一惊，连忙把卷宗收到抽屉中，接着端起茶杯装作慢悠悠喝茶的模样。灯光照亮来人的面孔，是方旭辉。庞姣姣松了口气，说道：“是你呀。”

“那还能是谁？”方旭辉不解地问道。

“哦，没什么。”庞姣姣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方旭辉走上前来，小声道：“我刚才去了档案科……”

“怎么？”庞姣姣莫名紧张起来。

方旭辉没察觉对方神情，继续说道：“我想看下二十年前那桩悬案来着，没想到竟被人捷足先登了。”

“那你到我这里来干什么？”庞姣姣说话间，不经意瞄了一眼抽屉。

方旭辉有些为难地说道：“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我总感觉今天郭队有些奇怪。”

“你也感觉到了？”庞姣姣这话一说出，感觉暴露自己的心事，连忙闭上了嘴巴。

方旭辉却听得很清楚，也是问道：“你也感觉到了？”

庞姣姣没办法，只好说道：“的确是有些奇怪。毕竟郭岸的推测实在太过离奇，好像是编故事一样。我们所知的线索并不多，寻常人怎么会有这种推测，除非……”

“除非郭队掌握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信息，所以他才会得出这个推论！”方旭辉接过庞姣姣的话说道。

庞姣姣明白过来，问道：“所以，你就去调查二十多年的那桩悬案？”

方旭辉回答道：“是的。根据你们两个人的说法，二十年那桩悬案与这次的案子有共通点，我想或许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

“那你要失望了。”庞姣姣咬着嘴唇说道，“这卷宗我前段时间刚好看到过，里面并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也许凶手只是模仿当年的犯罪手法故布疑阵罢了。”

“是这样吗？”方旭辉将信将疑，说道：“我还以为卷宗在你这儿呢？”

“怎么会是我呢！”庞姣姣干笑两声，额头都沁出细汗，却还是说道：“毕竟咱警队又不是只有这几个人，说不定谁听说了就去翻旧档案，想帮忙找点线索也说不定。”

“是吗？”方旭辉再问。

“一定是！”这次庞姣姣语气果断多了。

方旭辉终于还是信了，放弃了调查卷宗的念头。看了看时间，早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他起身和庞姣姣告别，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回走去。

庞姣姣等到脚步声消失在过道，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郭岸啊郭岸，你该怎么谢我呢？”

雨伞撑开，方旭辉走向雨幕中。回望警局，几点灯光若隐若现，方旭辉知道，其中一盏灯正照在郭岸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