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老陈头的话语，高以翔的眉头又不禁皱紧了起来，像他所描述的这种人，高以翔以前也的确听说过，但似乎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真正的做到。

不将工作中的情绪带回到家中，听起来似乎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是真正想要做到却相当困难，那不仅仅是对于生活的深刻理解，更是一种心理状态上的超脱。

那需要无比强大自制力和掌控力。

看来沈万腾的成功也绝不是偶然，但既然他能在处理生活和事业的关系上游刃有余，也能从侧面说明他绝不是一个耿直之人，在生意的往来上应该也是八面玲珑，不然也不能让已在巅峰的盛世集团更进一步。

可就是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人，又会怎样招惹了这样一个可怕的仇家。

他们又是因何结怨？

从那人报复的酷烈手段来看，似乎也不像是简单的生意纠纷那般简单。

高以翔默默的沉思着，还是觉得眼前的世界一片混沌，就像是被那越来越密集的雨幕遮蔽，无法看到确实的真相。

沉吟良久之后，高以翔才在老陈头审视的目光中抬起头来，还不等他问出下一个问题，老陈头矍铄的双眸便微微一眯，声音也陡然有些寒凉。

如秋风秋雨。

“你究竟是为何而来？”

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问话，也是他之前曾经问过的话语，可是此时说来落在高以翔的耳中，却又是别样的一种感觉。

老陈头似乎是把心头的所有困惑都集中在了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中，全数抛给了高以翔，高以翔在他那审视的目光中，也凝重的思索着。

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个问题的回答，无法让老陈头感到满意，接下来的疑问也都将全部成为水月镜花。

“沈万腾当年的死，不是意外。”

高以翔淡漠的声音，落在老陈头的脑海中，却如一道惊雷炸响，让他不顾腿上的残疾，猛然站起身来，苍老的双眼中陡然爆射出骇人的光芒。

曾几何时，他也曾在脑海中想过这样的可能，但他人微言轻，对于沈先生早已盖棺定论的事情，他也无力反抗，而今时隔多年后，他竟在一个年轻人的口中得到了如此笃定的回答，不禁让他熄灭已久的火焰，又瞬间跳跃了起来！

“你……你能确定么？”

因为激动，老陈头的声音都带上了浓重的颤音，高以翔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补充了语句。

“根据现有的所有信息来推断的话，当年沈万腾之死，确实很有可能是一场被人精心设计的谋杀，但这也仅仅只是我的推断而已。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无法再找到任何确凿的证据去证明这一点，万般无奈之下，才只好来到这里。”

说着，高以翔微微停顿了一下，语气骤然阴沉了下来。

“或许你还不知道，在当年的那桩旧事中，你已经是唯一的幸存者了。”

“什么？！”

听着高以翔的声音，老陈头更加惊愕，一屁股瘫坐在凳子上，双眼中重新布满了浑浊和沧桑，他或许曾经怀疑过沈先生的死不是意外，但无论如何他也没有想到，那竟是一场专门针对沈家的杀局。

那么十几年前发生在他身上的那场车祸，似乎也就不是意外了。

想到这里，老陈头颓唐的脸色上陡然浮现出了一抹坚毅，就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的回光返照一般，在那一瞬间，高以翔感觉他突然苍老了许多，那瘦弱枯槁的身躯中又陡然爆发出了生命的活力。

连带着他吐露出来的声音中，都带上了本不该出现的热血。

“既然如此，我明白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就说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高以翔在老陈头万般笃定的话语和眼神中，也终于明白，自己已经得到他发自心底的信任。

“我想此时你的心中一定充满了想要为沈先生复仇或者将真凶绳之以法的念头，但我既不想让你抱有这种无谓的希望，更不想欺骗你。”

说着，高以翔沉吟了一声，似乎暗暗的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根据现有的所有状况，想要在时隔十几年之后，将真正策划了这一切的凶手绳之以法的可能性，基本已经不存在了。先不说当年的事情早已盖棺定论，就是说当年那些涉事之人都横死的情况，我想你也该明白对方的能量有多大，他足足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将和那件事残留的一切都悄然抹去，即便此时再有心追查，也是绝无可能的。”

高以翔说得异常诚恳，老陈头默然的思忖了片刻之后，也不得不承认他所说的确实就是现实。

这不禁让老陈头有些低落。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来找我呢，我似乎帮不上你什么忙。”

听着老陈头意兴阑珊的自我否定，高以翔的眉梢却是轻轻一挑，旋即将手伸向了那个他一直背在身上的小包。

那小小的挎包伴着他走过了秋雨弥漫的街道，可他从来没有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而此时当高以翔真正将包中的东西拿出来的时候，却让眼前的老陈头悚然一惊。

静静的躺在那小包之中的仅仅只是两张画像，而此时他拿出来的这一张就是之前项一方还原出来的沈鸢的画像。

“囡囡！”

那尖锐高亢的吼叫，让高以翔的心头都是猛然一跳，还没等高以翔反应过来，仿若疯魔的老陈头劈手便将他手中的画像给夺了过去，眼眸死死的盯着沈鸢，在一道道喑哑疯狂的呢喃中，他的泪珠竟是滚滚而落。

“囡囡……囡囡……”

听着老陈头失神的呢喃，高以翔将目光锁定在他的脸上，眼眸微微一眯，其间闪烁而过复杂的面容。

他没有想到，时隔十五年之后，老陈头还是一眼就能将沈鸢辨认出来。

默然间，高以翔另一只手缓缓的摸向了小包中的另一张没有拿出的画像，心头一瞬间闪过了无数的念头，空茫的目光也缓缓坚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