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我观看着红色桌布上的花纹，这些花纹让我入了迷，于是开始在周围寻找是不是有同样的花纹。我从天花板、窗户、墙壁到屋子里的各个角落，最后在我的身体、宇宙中寻找。在寻找的过程中，我感觉自己被磨灭、被无限大的时间与绝对的空间感被迫不停的旋转着，我开始变得渺小而且微不足道，我被痛苦所缠绕，我想消灭自己，这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宿命。就像我生来就孤僻一样。”

大门口一面白得耀眼的墙壁上布满了大红色的圆圈和这些凌乱的句子，娄小楼站在入口处，眉头紧锁，正试图把这些打乱并安插在圆圈之中的语句排列出来。我看了看时间，等的实在不耐烦了，就不假思索的帮她读了出来。

“以上那段话是草间弥生在一部作品中曾有的表述，或许这是画家和主办方以她为缪斯和向这位伟大的艺术家时尚大师致敬的方式吧。”

“天啊！麦子，像你这么邋遢没品位的人居然也知道草间弥生？”娄小楼吃惊得把嘴张成了一个圆圆的“O”型，大得可以塞下一整颗熟鸡蛋。

“闭上你的嘴。”我用手合了合她的下巴，接着说：“草间弥生的作品就是以重复的圆点和无穷无尽的条纹，花朵叠成的海洋。混淆了真实空间的存在和边界，只有阵阵晕眩、不知身处何处的迷惑。她把这些圆点看成细胞、分子甚至是种族，她觉得这些是生命的基本元素，来自宇宙自然的信号。我们地球也不过是百万个圆点中的一个。”我心不在焉的对她说着，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的左手，我飞快的旋转着手里魔方。“好了，今天的艺术课先帮你普及到这里，咱们可以进去了吗？”

“恩恩，麦老师，请，您请！”

这是一场私人举办的艺术展，穿过一大块空旷的水泥地广场，就直接进入了艺术展厅。展厅是一家废弃的旧工厂改造而成，利用原有的金属零件和机器做出各种艺术品摆设，有些蒸汽朋克的风格。娄小楼在同城活动上看到活动海报和场地后就十分感兴趣，没经过我的同意就把票买好了。她从来都是这样，做事很霸道，不管别人乐意不乐意。

我从口袋里摸出入场券存根，不得不说活动的海报和入场券的确做得不错，灰蓝色的基调，上面写着活动名称“味觉的轨迹”。我下意识地抽动鼻子，味儿是挺大，难道这些油画都是刚画出来的吗？

虽然我和娄小楼都是艺术学院的，但我对艺术简直一窍不通。我喜欢逻辑推理。当然，一件事情到了偏执的地步不是什么好事，读书的时候我偏科严重，为了偷偷看侦探小说还把眼睛看坏了，以至于现在我没法读警校。

读艺术我是被迫的，娄小楼则是主动的。她对美术以及设计之类的有天生的敏锐力，和我一起合伙开侦探社纯粹也是猎奇，凭她的脑袋一点忙都帮不上。

来看这次展览的大部分都是年轻人，我们学校的也来了不少，我已经看到好几个熟面孔了。我不太善于交际，有那么一两个给我微笑着打招呼，可我并不知道他们是谁。

“大侦探！你别像个木头一样啊。”娄小楼不知道从那儿冒出来，“人总要有点艺术类的爱好才完美，别这么冷冰冰的。”

“逻辑推理和犯罪也是艺术。”我不以为然。

“你看看你，”她拉着我往另一个展区走去，“一个冬天，就穿这一套呢子大衣，一点变化都没有。我们先不说这样卫不卫生，你这样一点都不美观，真的。我奖金还没用完，一会儿看完展览我给你买两套衣服吧。不用谢我，我也只是想我的合伙人看上去不至于太邋遢。”

“你知道个P，我有好几套衣服，天天都换，只不过款式一样而已。”

“你最好老实点，别让我在这个充满艺术氛围而又十分安静的场合对你发脾气。”她一边说一边使劲掐我的手。

看着她狰狞的样子，我借口要上厕所，打算来一次尿遁。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我看到娄小楼在离厕所比较近的几幅画那儿徘徊，我借助路人的身躯挡住她的视线，准备开溜。却不小心撞到一个中年人的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赶紧忙不迭的道歉。

中年人并不在意，笑着摆摆手，继续对身边的两位女性助理吩咐着什么。我的动静吸引了娄小楼的注意。

“好哇，麦子！你居然想跑！”她吹鼻子瞪眼睛夸张地大吼大叫。

“小点声，这是个充满艺术氛围而又十分安静的场合呢。”我用她的话调侃了一番。

“没关系。”中年男人整理了被碰歪的领结，对我们说，“这次画展是我办的，怎么样，你们还满意吗？”

“啊，满意满意。”娄小楼鸡啄米似的点头道。

“这些都是我的心血，有我画的，也有我在世界各地收集的。”他开朗地笑道，“我的收藏还不仅仅是这些，我还喜欢望远镜。我家有各种各样的望远镜，我准备在爱好者之间弄个小型的聚会试一下，然后再大规模的展现出来，有兴趣可以关注。”

说完他让身边的妙龄少女给我和娄小楼跟别递送了一张名片。

“凌晨？这个名字好特别啊。”娄小楼花痴般地看着他。

不可否认，凌晨长得是非常帅气，刀削般的轮廓。虽然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不少皱纹，但从某些意义上来说，这些时间的印记也添加了他本人的魅力。

“望远镜啊，我就特别喜欢望远镜。我自己也收藏了好几个二战时期贝戈士望远镜，还有施华洛世奇的新EL8。5X42、新SLC10X42、军版的海白菜8X30等等。欧巴，我能参加吗？”娄小楼的知识量储备突然产生了质的飞跃，我以为她只懂各种品牌的化妆品时尚服饰，这个时候胡诌得脱口而出，这都是花痴的力量啊。

“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娇小的女孩子对望远镜这么懂行，而且喜欢贝戈士硬汉的军用望远镜。那可是俄罗斯拥有皇族血统的望远镜啊，据说普金也在用这个牌子。还有，大多数人都只知道施华洛世奇是做水晶饰品的，但不知道施华洛世奇光学是世界三大顶级光学厂商之一，幸会。”凌晨绅士的伸手握了握娄小楼。

“还欧巴呢？！别自来熟好吗？你什么时候对望远镜感兴趣的，我怎么不知道。”我小声嘀咕，有些纳闷。

娄小楼把我往旁边挤了挤，直接把我挤出了他们交谈的圈子，和凌晨热络的交流起来。

凌晨有两个女性助手，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风韵犹存的少妇挽着他的手臂，想必是他的妻子吧。她脖子上的B牌项链十分抢眼。趁娄小楼和老欧巴闲聊的空档，我也瞟了瞟凌晨两位貌美如花的女助手，奇怪的是她们居然也佩戴了B牌首饰，不过一个是戒指，还有一个是发夹。

世界名牌分别在这三个女性身上汇聚一堂，也是挺闪亮的。

娄小楼和凌晨聊了十来分钟才不舍地离开他，走向我这边。

“他答应了。”娄小楼神神秘秘地说。

“答应什么？”

“我们俩去他家啊，小型的望远镜展会，想想就激动啊。”

“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望远镜这种东西的？你吹得那么懂行，你就不怕人家叫你带上一两个你的二战望远镜？”我比较纠结这个问题，我和她认识这么久压根就没有听她提过还有收藏这爱好。

“望远镜？谁对那玩意感兴趣？我需要看那么远的地方吗？神经病！我喜欢的是凌晨，难道你没发现，他长得特别像张震吗？”

“……”我被她弄得无话可说，只能斜着眼睛瞄了她一眼。

“你这是什么眼神？”她瞪着我说。

“你可要当心了，这个凌晨啊，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的两个助手搞不好都是他的情人，他还敢在自己老婆在场的情况下那么怡然自得，心理素质挺好的。”

“你心里变态吧？人家长得像张震你就要这样污蔑他，所以就嫉妒是不是？”

一周后。

下午三点，我在凌晨家百无聊赖地看着娄小楼花痴般的望着凌晨给她讲解那些各个年代的望远镜。凌晨的家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我原以为他这种人应该会住洋房别墅之类的，结果仅仅只是一个高层，只是比普通人的房子大一些而已。

“伽利略不是搞数学的吗？为什么还有伽利略望远镜？”娄小楼穿的跟个花蝴蝶似得，一脸死蠢的样子看着凌晨问。

看到这幅光景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凌晨十分耐心地给娄小楼解说着展台上每一个望远镜上的装饰和勋章的意义，滔滔不绝的讲着它们的历史。丝毫没怀疑上个星期这个妹纸还是他口中望远镜行家。我依然单手玩着魔方四处打量。今天除了我和娄小楼，凌晨还请了几个爱好者过来，赵秋明和张子成是凌晨的铁哥们儿；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名叫贾梦妍，居然是我和娄小楼的校友；还有一个看上去很沉稳的大叔，一直没搭理我们任何人。

上次在画展上看到的两个助手今天只到了一个，她叫杜丽丽，没来的那一个是冯倩。今天我才仔细看了她的长相，十分明艳动人，她穿着极简的桃红色呢子外套，里面枣红色丝质高领衬衫被扎进同色系的高腰西装阔腿裤里，一根细细的红棕色皮带紧紧捆住大衣里的细腰，紫色尖头高跟鞋让整个人更修长。暗色和明亮、厚实和轻薄、挺括和柔软，这种颜色渐变和层次渐进的搭配，大概就是娄小楼说的深谙时尚之道。

对于我这种不会穿衣服，也懒得花时间在搭配上的人来说，自然而然对这样精致作装的人有种天生的敬畏，特别是她长得还这么好看……

“你是推理爱好者吗？”张子成在屋里转悠一圈后，贼一样的来到我身边搭讪。

“是。”

“你怎么不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他看上去有些失望。

“我衬衫的领口别着烟斗的胸针，一般年纪大一点的看到这个都会想到福尔摩斯，小一点的会想到柯南，所以你认为我是推理爱好者不奇怪啊。”

“柯南？那个变成小学生的人什么时候要用上烟斗了。”

“有一张宣传海报上有，不太显眼，不过喜欢的人看一眼会记住的。”我不太想和他多说话，有些人天生气场就不太合拍，我老觉得他是一个很爱窥探别人隐私并且自作聪明的人。

“你身上的大衣也很有侦探的感觉啊。”他丝毫没察觉我的不耐烦。

话说回来，今天我穿的是新大衣，娄小楼强迫我花她的奖金去买的一件，我也觉得很合身，感觉有点福尔摩斯上身的灵异感。

“这个时候你洗的什么被子啊？我正在办聚会你不知道吗？”凌晨在阳台上有些不耐烦，“让你收去干洗店洗吧，你不听，偏要自己洗，你看看这一大块。”

大家都回头望向了阳台。

凌晨的妻子没说什么，麻利的把被子收走了。没过多久，她挂了一大块看上去有些脏的蓝色床单在阳台的栏杆上。

客厅茶几上的一部手机突然发出了刺耳的短信提醒声，我看到凌晨的妻子很明显紧张得浑身抖了一下，赶紧跑过去拿起手机翻看。

“干什么？这么神经兮兮的。”凌晨有些不耐烦，皱了皱眉头。

凌晨的妻子没有搭理他，看了会儿手机后，又返回了阳台。

“说了这么多理论知识，是时候实践一下了，”凌晨对娄小楼说，“咱们去阳台用望远镜看看外面。”

阳台外面什么都没有，这一代还在开发，很多地方都还是在挖地基，只有很远的地方是一栋烂尾楼，不明白有什么好看的。这个花心的凌晨不会是想趁机揩油什么的吧？带着疑问我也跟着他们去了阳台。

凌晨手里拿着一个外观古老的望远镜对准外面，煞有介事地看着。他的妻子在他旁边东张西望，我手里不停地转着魔方，眼睛盯着凌晨的手。

“诶？那栋烂尾楼里有个人。”凌晨吃惊道。

“谁啊？”娄小楼也拿着望远镜往烂尾楼的地方看。

“看不清楚，太远了。”凌晨目不转睛，“不好，她太危险了。”

听到他的叫喊，我凑上前看向他们说的方向。烂尾楼距离太远，我只能看清楚一点点模糊的身影。

那模糊的身影在烂尾楼的最高层处，正站在边缘处，不知道在干什么。

“危险！”凌晨大喊道，我感觉自己的耳膜都快震碎了。

“那么远冯倩听不到的。”凌太太说。

“什么？”凌晨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她是……”

“看衣服就看得出来，你们用望远镜看不清楚吗？”

凌晨没回答，他放下望远镜，转身准备进屋，就在这时，我看到模糊的身影从楼上掉了下去。

“啊！”娄小楼发出了惊恐的叫声，一把抓住凌晨的手臂。

怎么突然掉下去了？自杀吗？

其余的客人被娄小楼的惊叫声吸引过来，不明就里地看着我们。

“报警吧……”凌晨垂头丧气地说。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下午四点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