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阳春白雪、一边是下里巴人。

唱阳春白雪的，整天嗟叹着曲高和寡、除我以外都是未开化的野人，却根本不愿开设塾堂，将自身学识传授他人，培养出可以理解自己的钟子期；

唱下里巴人的，则一直与那些被前者视如粪土的人站在一起，用可以为绝大多数人理解的旋律，潜移默化地，把自己已经掌握到手的知识和他人分享；

——谁更受欢迎，不是一目了然么？

你说你不喜欢，人民群众喜欢，你算老几.jpg

何况唱下里巴人，又不意味着他只会唱下里巴人。

用张一氓的眼光来看，城管处那群小天才，完全可以类比成伯牙、师旷、嵇康——什么高山流水阳春白雪广陵散的，随手就能写出几十串来，玩开心了，甚至可以用摇滚节奏唱出来。

亦步亦趋在后面唱几个高难调子，就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的小文青，在他们面前，还得乖乖鞠上几个躬，称呼声大师！

那他该和谁维持关系，还犯得着考虑么？

论实力是城管处比较强、论影响力是城管处比较广大、论发展前景，也是城管处更高远。

他不巴结这种潜力股，凭什么要拿正眼去看赛恩斯结社的特产杠精？

要不是在上次接触中，意外发现这帮圈地自萌的科研宅，居然已经把自己玩到了损折灵魂的地步，他堂堂十殿阎罗之化身，哪儿犯得着不远千里跑来贷舆山，蹲点“尾行”！

在家里吃吃火锅唱唱歌，随便引渡几个被汐淤隔在物质位面的灵魂进地府多惬意。

——张某人的心路历程姑且不论。

单看他现在显露的底蕴，理论联系实际，的的确确，有种无懈可击的感觉。

按理来讲，身为一名科学家，理应具备着尊重事实素养的法拉第，本该在目睹这一切后，立即承认错误，修正自己的认识才对。

然则……并没有。

不知究竟是长期以来领先于世人的学术水平，和久居人上的地位，养出了太过强烈的傲慢，还是身为敌人的立场影响，总之，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主动去附和张一氓的理论。

“我错了”三个字，竟如是骨鲠在喉，怎样都无法从声带中挤出！

就连他自己，都不由开始为自己的抉择而惊诧。

明明在结社内部交流中，被其他同僚指出错误时，还可以心平气和地研究讨论，为什么，仅仅将指正之人，换作了结社外人，他就无法接受了？

于是，他只能这样，在心底安慰自己：

【不，这也不能说明什么。看起来再怎么威势惊人，也仅仅不过是精神扭曲现实的幅度，远远超乎了我过往的认知而已。本质上，仍旧只能算是老派修士“不求甚解”的作法！

只要能中断他对现实的同化和覆写，还是有机会战而胜之的……不过，需要先准备好足够伤害他身体的攻击……】

心念电转的同时，他已经清楚，现在自己应该要做些什么了。

拖延时间、布置阵地，然后，将对方拉入自己的节奏中，一口气人道毁灭！

“上界真仙，了不起的怪物。

果然，你就不是这个宇宙孕育的生命吧？

魔门那帮家伙三番五次说起过，所谓的仙界中人，对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关注，强烈得非同凡响，现在看来，你应该也算是那些偷窥狂中的一个了？

嘿，可真算是荣幸啊，居然让我完成了一次第四类接触——明明五十二区那边的家伙，梦想这种事情已经不知道多久了呢。”

——因为仅仅是想拖延时间的缘故，现在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也相应的，只是些没有营养的垃圾话罢了，内在逻辑、长远意义，实则都是不存在的。

而张一氓，却并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

任他是如何见多识广，也很难想象，竟然有智慧生命，会在见识到敌我差距之后，还保持着昂扬斗志，连“好汉不吃眼前亏”都不表演，就打算要逆势而动，毁灭予己恐怖之物的。

法拉第满脸认真信口由缰地嘴里跑火车，他也就自然而然地，将他这些话全都当了真，并不去理会对方身上涌动着的“孱弱”神念，反而去思考了“隐藏”在对方语言中的“深层信息”：

“魔门？五十二区？

的确，他们现在也各自都派遣了下属人员，在这贷舆山中活动，收集情报，兼碰运气。

如此说来，这两组势力，都算是你的盟友吧！

特意在这种时候提到他们，莫非还指望着附近恰好有哪个势力在，能帮自己分担压力？

那我只好很遗憾地通知你一句，

别说他们最原本就各怀鬼胎、各有目的，不大可能会冒着得罪我的风险，对你施以援手。

我事实上，也是考虑过‘万一’可能的。

——毕竟，灵魂层面的问题，‘稍’有点不足为外人道，搞不好就会闹出大乱子来。

所以就在刚刚，洛基错乱时空的当口，附近一带的所有智慧生命，都已经被我顺势借力，用贷舆山内布置的移星换斗法，丢到别的坐标点去了。

就连和我同行的犬马二位都无法例外，更别说明摆着就和我不对付的那些势力。

这方圆十里以内，现在就完全置身在独立于贷舆山正面空间外的另一个虚数时空内，再如何天翻地覆，都没有惊动他人的可能！”

然则，出乎张一氓预料的是，自己这番“恐吓”，并没有吓倒法拉第。对方的脸上，全然不曾流露出预想中的恐惧或惶惑，反倒是绽放出了毫无虚假的热切笑意：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即使在这里杀死、俘虏你，也不会留下任何形式的证据。

城管处那帮子连人家吃饭喝水姿势都要管的太平洋警察，也不可能再有口实，强行要求我们交出好容易收获的战利品了呢。

——不胜感激、不胜感激，好心为即将伤害自己的绑匪，奉上武具的小可爱真仙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