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莹莹的光斑，如同是大群老巢被薰烤后受了惊吓的马蜂，豁出所有力量，狂乱纷舞着。
然而不论是集中力量于一点的突破、还是分散力量至极限，细碎到仿佛能穿透分子间空隙的渗漏，在狂乱扭曲的时空中，都只是哪儿也去不到、团团乱转的无头苍蝇罢了。
狼奔兀突十数秒，唯一得到的结果，就是在翻滚的时空流中重新汇聚，堆叠成人形。
——简直就像是均匀撒布在抽水马桶侧壁上的灰粉，被冲刷而下的涡流卷至一处，强行塞进了下水管道一样！
待得“黑洞”消散，留下的，仍是面色惨白发青的法拉第。
也就是这么短短一会儿功夫，学者本就已经不容乐观的身上，赫然又多出了许多长短、深浅、方向各不相同的伤口。
浅的，也能看见深处红肉，深的，更直接就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骼，真真是叫人不忍卒睹。
唯一相同的是，不管哪处伤口里，都已然没有了血液在滴滚。仿佛，他就只是一个用干肉模样的材料，堆叠而成的仿生稻草人！
还能活着，就已经是一种奇迹。
虽说也能够算作是永劫不灭仙身基础理论之一，但单独的电子云态，还远远不能与融汇更多尖端理念，升华而成的仙家法身相提并论。
再加上施展神通的法拉第，完全是在遭受生命威胁的前提下赶鸭子上架，初次涉及到如此微观领域，就更是没有余裕，去尝试其中精奥变化。
所以，他连该如何在电子云化的同时，妥善保全自身肉体、灵魂的经验都欠奉！
拿这种状态，去面对张一氓不知砥砺了多少年，早已经炉火纯青，扭曲时空如的和谁吃饭绝学，当然不止会受些“小小”的皮肉伤而已。
本该流淌在血管中的血液，就因为在这个瞬间的拿捏不住，直接从那些被时空翘曲撕裂开来的伤口中喷溅了出去，将他变成了一块人干……
张一氓不满地咂了咂嘴：
“啧，‘收束命运’，还真是种麻烦到极点的手段啊。
明明我这手雷法轰击下来，你生还的可能性只有不到亿万分之一，这低概率事件，却仍然是发生了！
不愧是那个传说中，不管怎么杀，都伤不了一丝一毫的‘死亡率’，阎罗叫人三更死，都能生生拖到五更天……
既然如此，我倒还真想试一试了，看看你这所谓的命运魔法，究竟能干涉世界到何种程度！”
弥漫在他周身的恶意，因这一念发生越变越浓！
被针对的法拉第，不由面色惨变。
在这一刻，他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在真正意义上动弹不得。
不仅仅是千疮百孔的身体，同样还包括了原本该是并不依托于物质基础也能存在的神念。
就好像肆意翱翔的鸟，被用树脂，黏住了每一根羽毛，固定在琥珀当中！
不是因为力量的过度消耗，而是因为另一种源于对方的更可怕的力量——连空间一并封镇凝滞的力量！
似乎在刚刚那枚“黑洞”消弭的同时，张一氓竟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能力，将“黑洞”对空间的扭曲推而广之、同气相求，弥漫到更大的范围内，强行锁住了自己的一切行动。
并且，不知如此……
仿佛是跷跷板一样，时空的翘曲，有凹有凸，以法拉第这处凹陷为圆心，大圈凸起，如波浪一样疾走滚涌，转瞬之间，就绵延到了地平线的尽头。
原本近在咫尺的沙砾，突然间，好像被弹飞到了百步开外，原本在公里以内的崖壁，也仿佛突然长出了脚，开始往天尽头奔走。
“距离”，在这一刻突然模糊、拉伸了。
“所以，就让我们进行一次测试吧。
现在，这片空间，已经开始在我的五雷天心正法中延展。
虽然速度并不算太快，但完全足以将听到动静赶过来、冲在首位的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和你们一伙的修士抵达战场的时间，拖延到五分钟以上。
——充裕得足够我杀死这个傀儡娃娃七八回。
而我，在谈话结束之后，就会将‘杀死’这个动作付诸实施。
你，究竟是会为了自己盟友的生命安全挺身而出，来阻止我的行动呢？还是会为了延缓这个进程，使出全部力量，让我多见识见识命运的可能性？”
啪，原本是握紧的拳头张开了。
细腻到仿佛都不存在毛孔的白皙肌肤，如同遮盖天幕的巨旗，悄然掩盖了法拉第的视线，然后，在他的视角中越遮越近、越变越大……
然后，在即将掐上“敌人”颅骨的瞬间，骤然僵止。
【等等……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明明在最开始时，他曾考虑的举动只是暗中观察而已。
即使在走上前台后，也不过是将思维转变成了，要将法拉第无伤制伏。
——然而在幕后黑手的一番操作下，张一氓的想法，不知怎的，竟逐渐转变成了“该如何在其他势力的修士被惊动以前，尽快将法拉第除掉”！
更可怕的是，在他思维中，这种转变，似乎还是正常的、符合逻辑的！
的确，现在幕后仍旧还猫着个手段不明的黑手，正在想尽办法，利用法拉第来拖延自己、给自己增添麻烦。
但自己不是也使用手段，构架起时空回廊“黄泉路”，让那些正被惊天动地的怪响吸引过来的修士们，不得不在路途中，耽搁上一段时间吗？
有这个时间，已经完全足够把失去了抵抗力法拉第打包带走了才对吧？
为什么此刻在自己心底蔓延着的，却依旧还是源源不绝的杀意。甚至，不惜要将这个本该设法去拯救的灵魂毁灭？
然而除了因为心防破碎，被人控制，对自己连下狠手以外，法拉第他也没做过什么错事吧？
虽然为人傲慢了一些，处世态度粗糙了一些，对自己下手稍微狠一些……但那些都不是不可原谅的，自己也不至于因为那被幕后黑手挑起、试图谋杀自己的行为，大动肝火到眼下这种程度，吧？
为什么自己就非要对他下杀手？
仅仅是为了让幕后黑手好看吗？
理由也未免太苍白了。
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