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少卿当然表示了赞同——他实在是连哪怕一秒，都不想多呆在电脑前面了。
不过不光是他，其他很多人也对周盛德这忽如其来的兴趣表示了疑惑，毕竟这位老军医，最拿手的似乎还是治疗跌打损伤、骨节错位、肌肉拉伤之类的外伤，在神经系统或者说祝由科方面属于是七窍通了六窍的典型。照说根本不可能对精神病人产生任何医学方面的兴趣。指望他从公益角度出发，去和心理学医生探讨医术，以此解决医闹问题，实属天方夜谭。
而在职责方面犯不着和他们一样找罪受的周盛德，也实在很难想象会因工作原因去拯救劳苦大众，明显此人也不是悲天悯人的角色。若说只是想出去透透气，他也根本不用以此为借口，以他的身份地位职称，想出去兜风，借口都不用找，随时都可以。
所以他对这件事感兴趣，唯一的可能就如同他自己所讲，只是嗅到了什么特殊的味道。
——出于特种兵那在生死关头磨练而出，堪称诡异无比，也神准无比的第六感。
……当然，落到现实中的时候，第六感这玩意儿其实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可靠。
所以曹少卿在一路风尘，赶到“案发现场”之后，只看到了完好无损的建筑物。
这个挂着块“胡氏心理咨询小站”牌子的私人诊所，别说没有经历什么砸门砸墙砸家具的医闹了，甚至从外面看，比一般人的起居室还要整洁不少。其安静程度，也远远胜过不断有大货车司机长鸣汽笛的街道——不，抛开这个胡桃医生本人的话，甚至可说是鸦雀无声。
因此，发生的事情理所当然不是医闹——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如此安静的医闹。
“你们一定是收到我求助的城管吧！哎哟哎哟，我可算是把你们给盼来了……”
前来开门的胡桃医生根本没有一副专业的医生相，一直不安地来回搓着手，虽说也穿着一身白大褂，挂着听诊器，戴着黑框眼镜，看长相也颇有几分温和的斯文气，但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看到他，曹少卿脑子里就像弹幕网站里的滚动弹幕一样滚动出了一长串意义不明的高数公式，而不是产生什么名医国手之类的印象——虽说也有周盛德这样医术高超，实际上却是个逗逼的人存在，但至少这个胡医生给他的第一印象，像工程师多过像医生。
【……怎么回事，这种奇怪的印象，就跟在B站看科普节目一样……先入为主？】
然后他想起这个人的履历，确实在转业之前，曾是做到总工位置的工程师……
当然，胡医生并没有听到曹少卿如此复杂的心理独白，只顾一迭声地开始诉苦。
胡医生所苦恼的，并不是病人的难缠，相反倒不如说是这个病人的家属的过度“配合”，明明在诊疗之后，他再三声明自己也就是个蒙古大夫，劝解对方找个专业点的精神医院进行一次全面的检查和治疗，然而对方却像是过于相信他的医术一样，油盐不进地坚持要在他这里进行治疗，无论怎么劝都不听，最后干脆直接把病人朝诊所里一丢……
如果是甩包袱类型不负责任的家属的话，倒是可以直接报警，然而这家属一上来就付足了诊金，每天晚上也会按时过来把病人接走，而且还时不时会过来询问病情以及诊疗情况。
而这个病人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不配合治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相反安静得过分。
安静得甚至让人觉得他有抑郁症的程度——不管怎么开导、怎么引诱都一动不动地坐着，甚至即使突然在他耳边放个鞭炮，他都不会转动一下眼珠子，如果不是还能看到他呼吸时候胸口的起伏的话，甚至让人不由自主去怀疑这仅仅是一个制作精良的人偶。
在胡医生的引导下，周盛德和曹少卿很快就看到了这个安静的病人。
那是个尚且不到十岁的男孩，满头的发丝都是仿佛苍老病人那种无力的、衰老的死灰色，黯淡得就像一丛被修整过的杂草。从他碧蓝色的瞳孔来看，应该不是华夏人，然而他却不像一般的西方人一样天生有一副好骨架，甚至远远比正常的东方同龄人要消瘦得多，眉骨既不突出、鼻梁也非挺拔、也很难从他的两颊上看到一丝多余的肌肉，除开那深深凹陷，带着浓浓黑眼圈的眼窝，比起西方人，他的相貌倒更像是亚洲人。男孩沉默地坐着，双腿朝内侧并拢、双手搭在膝盖上，就算看到有外人进来，也全无一丝反应，甚至都没有掀动一下眼皮，更没有半点同龄人应有的好奇心和活力——正如胡医生所言，就像一个不会动的人偶。
——还是个国际友人，也难怪胡桃医生这么为难辛苦，甚至都忍不住想报警了。
“嗯？”
就在曹少卿忍不住开始在心里琢磨“是不是因为知道了这少年的国籍，生怕引起外交问题，这才导致了胡医生不得不自承蒙古大夫”的时候，周盛德却死死盯着少年不放，发出了带着上翘音调地鼻音，然后甚至都不待和胡医生打个招呼，就迫不及待走近了少年。
“感觉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能和我说一说吗？”
周盛德一开口，满含期待的曹少卿和不明就里的胡医生就忍不住趔趄了一下差点给跪。
【说好的医术如神，单看气色就猜得八九不离十，然后号个脉直接开药方呢？！】
——这是最近对玄学变得有些迷信，常识和三观出现了一定偏差的曹少卿的内心独白。
【说好的侦探技能满点，一下子就从平凡的事中嗅出不平凡的味道，从不平凡的事中嗅出线索的味道，然后直接开启侦探视角，进入真相只有一个模式，直接把嫌疑人带走呢？】
——这个则是被现实愁得有点失去理智，脑洞开得略有点大的胡桃医生的内心独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