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有过那么一段得意忘形的时间——不过，也已经是几十年前的故事了。”

年轻人对自己能力颇有些失礼的质疑，倒未曾激怒城府颇深的山本左右卫门。他只是挂着一脸赧然，好脾气地笑了笑，也不去为自己这次莫名的失手找借口。

倒是旁边的艾米莉亚皱皱眉头，眼神中露出了一丝充满烦躁的不安：

“这应该不算是他的责任……臭小子，把你的右脚抬起来，让我看看脚印。”

曹少卿依言而行。

当他金鸡独立盘起腿来的瞬间，艾米莉亚眉心间的疙瘩立即肿大了有一圈，平时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少女，这会儿是真的开始有点犯愁了。

“花纹乱了……朝那边方向移动了微米级距离。”少女扭头，望了望刚刚发生过暴乱的天空——在刚刚发生过爆炸的位置上，错落颠倒的森罗万象间，正有一道深不见底的空间罅隙，笔直刺向地层，“很显然，那边又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变故……”

“而且，这位被赛恩斯结社开门揖盗请进来的新朋友，显然也不是什么谨言慎行省油的灯。”

山本并没有继续尝试去斩杀侥幸逃得一命的邪神，而是皱起眉头，开始检视自己身上的服饰打扮。振袖提臂间，依稀已能看清，那件本该是相当整洁的明黄色道袍表面，不知何时已染上了一些铜金粉模样，在明光照射下隐隐闪烁的微粒！

而且……他还能真实不虚地感应到，虽然这些粉末在自己眼皮底下时显得相当老实，但在那如无机物般“恒定不动”的表皮下，正有什么连他都不禁觉得毛骨悚然的异物，正蠢蠢欲动着，想要破壳而出——这些东西，绝非是什么普通的烟灰扬尘。

凭他锋锐如刀的眼功，竟是直到刚才都没能察觉到一丝异象，平白任它们黏附了上来！

【要么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隐迹藏形，将我的神念都瞒过一时；要么就是在我都没能产生反应的极短时间里，迅速完成了贴近、黏附的过程……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很棘手啊。】

扩散生命形态，污染大片区域内有机物的做法，和先前邪神被八咫乌结界逼到穷途末路时所展露的攻击，着实是过于近似，容不得他不去怀疑这些事物的来历！

身边的两名高手都已经有所提示，再要是什么都感觉不到，那曹少卿就是真傻子了。

在山本左右卫门眯起眼睛，开始以重重神念、劲力试探起以指甲从衣物上刮下来的“铜金粉”形物体时，曹某人也屏气凝神，将注意力集中回了自己身上。

不看不要紧，只是仔细一探，便吓得他当场打了个激灵。

——那些铜金粉样的东西，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渗透了他肌肤腠理的防御，侵入到肌腱部分。

哪怕和周围那些动辄上天入地的高手比有所不如，但曹某人的身体素质，在练气还神境界里已经能算是拔尖。看似普通的肌肤，其实锻炼得和致密疏水层都无甚区别，毛孔孔径甚至还不到一般人的三分之一，稍运气血，就真成了不透水的隔离板。

而这些看似平凡的粉状物，却能在他没有放松肌体的前提下，穿透这层防御。而且，还无视了他体内那正如洪流涛涛滚滚反复冲刷的劲力阻滞，一路向里！

虽然它们似乎并不像邪神丢出来的那些混乱“符文”一样，充满着污染性与攻击性，但看这见血苍蝇一样疯狂朝人体内钻的“寄生虫”德性，显然也不是什么好路数……

惊愕中，曹少卿猛一沉气，二十四节浑天象功运转开来，皮张紧、肉疏松、骨震荡、血奔流，自根生发的力量，粗暴地扰乱了原本时时刻刻寻求与外界大自然气象变化韵律相勾连、吻合的生命律动，强行断绝内外，自成一体！

【管你是个什么路数，总之先全部扑灭！】

一扑之下，便知厉害。

——自打在神农架的深山老林里，经历过一段与肉眼难见的螨虫斗智斗勇斗法的时间后，曹少卿对劲力的控制，已是越发入细入微。虽然确实还没到一喷劲力，遍体螨虫当者立扑的程度，但至少已能隔着十数步远，捻拿秋毫、穿针引线。寻常侵入人体的寄生虫，既瞒不住他的知觉，也避不开、架不住他的发力。

然而这些看似体积不小的不起眼“铜金粉”，却硬是从他的发劲下逃脱生天！

一扑不灭，紧跟着就是第二扑、第三扑。

曹少卿已不再站立不动，而开始以百兽戏活动起了全身——抖擞骨架，拉弹血管，以呼吸法调整体内一切构造的位置排布，去阻滞这些物质的行进轨迹。

然而不管怎么堵，不管怎么抓，却总会被它们逃掉。

明明体积与沙砾相仿，也有着切实存在的触感，并非纯由精神凝就的虚影，这些粉末状物却俨然不存在质量、不存在形体似的，游刃有余地在肌肉与骨骼的缝隙间来去自如。细微尖锐如水浸漫的劲力，于其而言，简直是熊熊燃烧的烈火，火苗燎到哪里，蒸腾的“热气”，便会预先一步，将上方盘旋飞舞的“灰烬”尽数排开！

恍惚间，曹少卿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点点闪烁的荧光，好像是天幕上无穷无尽的星斗，而他就像是在那月明星稀的夏夜里，持着一柄捞鱼用的网兜，徒劳追逐着萤火虫的孩子，不管挥动手臂的瞬间有多么自信满满，收拢回来时仍总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得改变策略……】

蓦地，他身子一躬，弯腰驼背塌胸叠臂勾腕扣指，翻身倒立做出了类似于瑜伽、柔术表演一样的团身动作，处处折叠、处处紧绷，将体内那宽阔通畅的通天路，变形为七拐八弯的羊肠道，逢“拐弯”处，便把劲力分成两股，虚实阴阳奇正相生，朝向逃到“中间”的侵入者们发起围攻，将它们连同它们所存身的那块血肉一起“剔除”。

对这种渗透人体如入无人之境的不明物来讲，团紧身子，缩小体积，实是下下之策。一个弄不好，可能就鸡飞蛋打，让它们趁机渗进了什么重要的脏器里去——然而曹少卿几乎是没有一丝犹豫，就选择了兵行险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