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婶儿的脸臊得通红，整个人都恨不得找个地缝往下钻。

“我，我是真的不知道虎子得的那病这般厉害，如果我知道的话，我方才绝计不会说那番混账话的！”

花云裳目光扫向花大强，冷冷道：“李婶儿不明真相，但有些人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避重就轻，误导大家，要往我爹身上泼脏水！”

花大强周身顿时一阵冷汗涔涔，他万万没想到，花云裳竟然会知道虎子得的病是肠痈，真是失策！

事到如今，也没有了回头的可能。

他咬牙坚称：“虎子的病只是个例外罢了，其他人的病，都只是普通的小病！”

他不信，花云裳能对每个人的病都了如指掌！

然而，事实却给了他一记格外响亮的耳光。

花云裳朗声道：“大人，民女的父亲每看过一个病人，便有将诊疗过程记录整理的习惯。

民女的家中，便有父亲留下的好几本病例册子，在那册子里，何年何月何日，何人何病何因求诊，父亲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要证明这些百姓们当初究竟得了什么病症，究竟为什么会耗费了这么长的治疗时间和这么多的诊金，只需要把那几本册子拿来，一一翻找查阅便可知。

民女坚信，父亲是一个医术医德兼备的好大夫，绝对不会故意给病人错开药方，拖延病人的病情！”

花大强被这话砸得头晕目眩，几乎眼前一黑。

二叔有做记录的习惯他知道，但是他做记录的那个本子，不是被自己收起来了吗？怎么还有一本在花云裳那丫头的手里？

花大强不知道，花平海对医术的态度专注严谨，在医馆记录的，只是初稿。

每隔一段时间，花平海都会把初稿重新整理一份。

那一份整理过的笔记会详细周全许多，还会加上自己的诸多心得见解。

花云裳曾把花平海的笔记通读过，所以，她才会对虎子得肠痈之事记忆深刻。

甄有才当即命人往花家老宅跑一趟，把东西取来，花大强则是神色大变，一时心中一片惶惶。

因为有了肠痈的那一出，原本信誓旦旦，觉得花平海坑骗了他们的百姓们，又都生出了动摇。

不少人开始想起花平海的好来，有人忍不住低声地议论开来，花云裳听到那些话，心中只觉分外嘲讽。

这些人就像是那墙头的草，稍有些风吹草动，便会摇摆不定。

现在他们口中念着花平海的好，待会儿，花大强再说出其他煽动性的，与他们利益密切相关的，这些人立马就能倒戈。

真是讽刺。

甄有才本想在证物送来之前暂时休堂，休息片刻。

还没来得及说，花云裳又开口了，“大人，不妨把他们两人好好审一审。”

她的纤纤玉指，指的赫然便是堂上并不怎么起眼的一个小厮，还有一个那位何大夫。

“他们是药铺里的伙计和老大夫，在民女的父亲生前就已经在药铺里，我爹究竟有没有售卖假药，就算那小伙计无甚医术分辨不出药材真假，但老大夫定然能知道个一二。”

再次被点名的何大夫浑身一颤，那张老树皮一般的老脸抖了抖。

甄有才这才想起还有这两个人，他便点了点头。

那小厮早已经吓得汗流浃背，眼下官老爷要开始审他了，他整个人都快软作了一滩烂泥。

他声音满含了哭腔，“大人，草民就是一个打杂的，平日里是没机会进抓药的鬼胎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顿了顿，声音小了几分，“不过……”

甄有才见他欲言又止，明显是有话隐瞒，藏着掖着。

他当即就沉下了声音，“不过什么？有话便直说，若胆敢有半分隐瞒，本官便大刑伺候！”

那小厮被这么一吓，当即不敢再犹豫，赶忙道：“不过，据草民的观察和了解，花大夫对待每一个前来看病的百姓都十分亲善。

若是遇到没有银子的可怜病人，他也不会见死不救，而是会免费给他们看诊抓药。

草民虽不识得那些药材，但，但却斗胆猜测，凭借花大夫那般品性，多半不会做出卖假药之事……”

那小厮说话声音不大，还有些磕磕巴巴，唯唯诺诺。

但这话却也表达得清楚明白，在场之人也都听得了然。

甄有才闻言，不禁若有所思。

花大强等人却是陡然变了脸色，当即狠狠地剜向那小厮，眼神中带着恼怒与警告。

只可惜，那小厮全程都匍匐在地，根本不敢抬头看旁人，自然也错过了花大强等人怨毒的眼神。

甄有才目光一转，看向何大夫。

“你呢？你乃坐堂大夫，不可能不认识药材吧，花平海在世之时是否便有卖假药之嫌？”

何大夫老迈的身子轻颤着，声音也带着丝丝颤抖。

“回大人，草民未曾发现药堂里出现过劣药假药。”

何大夫的一句话再次让百姓们发出低低的议论声。

甄有才再问，“那你觉得，花平海的为人如何？”

何大夫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花大夫，医术精湛，医德高尚，对待病患一视同仁，更有医者仁心，是个难得的好大夫……”

这么一番夸赞，他说得极为缓慢，语气中更是带着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一个在医术上碌碌无为的老者，对一个医术精湛的后起之秀的嫉恨不平，以及为自己小人之心的羞窘惭愧。

何大夫既要仰仗着花平海为生，又不可避免地生活在他的光辉和阴影之下。

有他在，自己的医术就显得那么平平无奇。

方才花大强往花平海身上泼脏水，何大夫心中甚至带着一丝隐秘的欣喜。

若是花平海的名声坏了，他就再也不会再成为自己不可逾越的阴影了。

但是，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要踩上一脚的念头。

花云裳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让他产生了畏惧，那小厮的话也给了他触动，让他生出了类似于羞愧的情绪。

花平海的心里眼里，除了医术就是病人，每天无时无刻不再苦心钻研，心无旁骛，所以，他的医术才会这般精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