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安的发言让三知味贞时陷入了沉默，他给他的茶杯加了水，然后靠到了椅背上。

居酒屋里放着蓝调音乐，老板娘在柜台里打理着一切，坐在小桌两头的人，有人正年轻，有人步入暮年。

最终三知味贞时长叹一声：“都说泰南是天堂，我不信，但现在看来，大家没有说错。”

“你也倒霉，被你的上司推出来做了一个倒霉蛋，他们这些王八蛋的想法我明白，泰南平静了很多年，大公司和大集团如雨后春笋一样的涌现，你的上司想知道，泰南是不是真的已经适合他们生存了，所以他们借着这件事情，让你带着你的队伍来处理这件事情。”说到这里，谢怀安喝了一口茶：“如果你把事情办成了还能全身而退，那他们的好时代就来了，因为这片最美好的大地，流淌着无数财富的大地不再抗拒你们了。”

三知味贞时点了点头：“是啊，如果是这样，不止是我司，你们也好，别的大集团，大公司都会奋不顾身的来到这里。”

“只可惜你们把事情办砸了，余小织当年为马尔斯小先生服务过，没想到吧，他联系小先生，小先生从群岛事务中抽身而出回到了新杭州，然后所有人突然发现，智械手中的屠刀换了一个更冷静也更癫狂的小先生来持握，我总算明白贤者们为什么同意贤者治世时代的结束，因为这片大地从始至终都不会欢迎我们，这为什么呢。”

谢怀安对此不解，他靠在椅背上，看着自己的老朋友：“喂。”

“怀安，什么事。”老朋友喂他的时候，通常都是他下了大决定的时候，所以三知味贞时看向了他的老朋友。

“坐我的私人飞艇走吧，别回四岛了，去西陆避避风头吧。”谢怀安这么说道。

“你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是谁想杀我。”三知味贞时笑着反问道，他有些不明白自己的老朋友会这么说：“这可不是什么玩笑话，这可是会扫招来杀身之祸的，你这么精明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当然想过啊，我也当然明白啊，可老同学真的不多了，如果你死了，我们班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咱们三十一个兄弟姐妹，有人走了北方主义的路，从此陌路；有人成了警察，从此冷漠无语；有人成了王党，却在雨夜被人斩所杀……”说到这里，谢怀安低下头：“至少你也挣扎一下吧，就跟人斩片里那位前夫君一样。”

“你会看到我的挣扎的，而且别说什么前夫，我还没结婚过呢。”三知味贞时皱紧了眉头。

“前几个月，我在高塔的公开日里见到过夏知的女儿了……她和夏知很像，非常像。”说到这里，谢怀安抽了一下鼻子，他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给自己的老兄弟分了一支，帮他点燃，然后又为他自己点了一支烟。

老板娘于无声中为两位烟君子打开了扇——他们所在的玻璃窗双层也开始分离，变成了栅栏的模样。

外面的空气进来了，带着雨水和泥土的味道。

“夏知……我真的喜欢过她，但她却从来没有喜欢过我，甚至我可以从她的眼里看到憎恨。”

“也许是因为你也是大贵族的私生子吧。”谢怀安说完，将烟雾从鼻孔中喷出。

“你的这张嘴啊，到火化那一天也必定会在焚尸炉里闪闪发光。”三知味贞时笑了，他扭头看向窗外：“我有时候真的很憎恨我的身份，你知道的。”

“对，我知道，所以当我知道我也有一个私生子弟弟的时候，我选择原谅他，因为你说过，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一个孩子一个人就能办到的。”两个老男人交谈着。

远处的海面上，有航船驶过。远远的，还有海鸥的叫声，也不知道是在哪儿建了窝。

谢怀安看向三知味贞时：“你真的不想走吗，老兄弟，真的会死人的，马尔斯小先生杀人从来不会皱一下眉头，他认定的目标，据我所知还没有谁能逃脱过。”

三知味贞时摇了摇头，他抽了一口烟：“不走了，就像是你说的那样，我是一个私生子，既然被选做了倒霉蛋，那就证明我的上司根本不在乎我的那个死**亲，而我的兄弟们，也巴不得我早一点死。”

说到这里，他在沉默中看向茶杯，杯中有梗独自立，他笑了笑。

“是时候面对终结了，我的老朋友，等我死了，能不能给我在二十区买一块地。”

“绝对没问题，这钱我必须给兄弟花上。”

说完话了，两人一起站了起来。

谢怀安看着三知味贞时：“你站起来干吗，你现在还想去哪儿。”

“去码头，看看夜里的大海，小的时候我在四岛的码头，妈妈告诉我，爸爸坐着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说到这里，三知味贞时笑了笑：“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能等到过，老太婆总是喜欢骗我。”

谢怀安抿嘴，然后一笑：“毕竟是你妈，谁没被妈骗过。”

两人哈哈大笑，三知味贞时穿上了风衣，他和谢怀安走进了雨中。

后者站在他的私人飞艇登机口时向着前者伸出了手：“你现在上来还来得及，小先生会因为我放人而生气，但我相信他不会杀我。”

“够了，老朋友，谢谢。”三知味贞时退了两步，看着自己的老朋友在叹息中退进了他的飞艇。

当飞艇升空，三知味贞时将手插在了风衣口袋里，他走到了港口前，夜里的这片小码头依然明亮，晚归的渔船正在卸下渔获。

贞时，你记得，你爸爸很高大，他会来接你回泰南。

父亲是四岛裔泰南人，他来到四岛，见到了母亲……

然后呢，然后没有任何然后，母亲直到死都没有再见过父亲，父亲也从来没有对母亲的存在有过任何表示，他在泰南家大业大，他在这里有势如水火的兄弟。

亲情？

那是不存在的东西，唯有身如炼狱。三知味贞时一直都想爬得更高，所以他选择了公司，这是吃人的世界，但也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崛起的地方。

这个时候，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三知味贞时转过身，看向这不请处来的客人。

他有银发，漂亮的兽耳与大大的尾巴，他的眼中有银光在闪烁。

风中有血腥味，那是他的保镖们所流的血。

“请问，你是三知味贞时先生，对吗。”眼前的少年微笑地问道。

三知味贞时点了点头：“你一定就是小先生吧。”

他点了点头。

雨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