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生的思想清纯得傻呆。一天，有位老师论述资本主义社会的腐朽：“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在讲到资本主义国家堕落标志之一的striptease（脱衣舞）时，这位年纪较大的老师慷慨激昂，怒斥其丑，只听得一众雏嫩学生脸红耳热，不好意思听下去。

还有一次在课堂上，有名女生不知道是要上厕所还是干嘛，年轻的男老师正在讲台上讲课，她起身一路小跑，从后门就溜走了。小力心里不禁奇怪：这女生上课连个报告都不打，就这样跑了出去，这是什么素质嘛！后来他在男生宿舍听到有人议论这事，原来女生是来了例假，对此他朦朦胧胧知道一点，但不知道女生这事竟然每个月都要来，他以为女性的例假一年或者一生就来那么一两回。他也不知道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过程，他会为知其详而感到羞耻。

班里的黄春夏是文娱委员，她的音色充满了磁性。黄春夏常带领大家唱当下最流行的单曲，男女对唱，直唱得一班男女如庭院深深，烟雨濛濛。恋情一般是地下的，小范围地存在，除了彭欢欢明目张胆地谈过两名女生外，其它尚处萌芽状态。对此小力和学好产生过争论。

小力说：“他们应该只是在一起说说话，牵牵手，仅此而已！”

学好则不敢苟同：“欢欢一定是跟她们上过床的！”

小力听了，吓了一跳：“你不要把他们想得那么龌蹉！”

“小力，我敢打赌！”学好信誓旦旦道。

“可你拿什么来证明你赢了呢……”小力问。

“蛤蟆”和“A花”靳丽琼谈的是理想，他们是红颜知己。“蛤蟆”平时挺仗义，为兄弟两肋插刀，靳丽琼因在班里气质出众，难以觅到知音，女生也具有侠义心肠，他们产生了共同语言。“蛤蟆”平素与一帮兄弟唱歌跳舞打球，“A花”也跟着一起耍酷，他们行侠仗义，从不谈感情。同学们不禁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男女之间真的存在纯真的友谊？

这道题，好比世上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难解。

温成龙自从上了高中后，胆子变得大多了。成龙在班里追不到女生，受一帮学友的点拨，他开始交笔友。班里每每收发信件，往往只有龙伢仔收到的信件贺卡最多。小力晚上常看见他一个人偷偷在被窝里看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好不神秘……

应试教育模式下，学生们大多会读书的不会打球，会打球的不会读书。体育课上，是那帮后排男生表现的最佳时机，他们抢球上篮十分神勇。小力每每与他们PK一场球赛，内心会感觉到压力瞬间释放，格外的舒畅！但这样的时光很少，班里很难凑足人手。小力的好友建驰学好都不会打篮球，他拉着他们去做一些基本动作：运球，投篮，胯下∞字交接球……

学好运起球来，就像一只啄木鸟：“嘣嘣嘣嘣……”看得小力又好气又好笑。

几经打磨，建驰和学好来了兴趣，原来这玩意儿还有如此的魅力。

小力看着俩人搞怪的动作，拍拍他们的肩膀，说道：“好玩吧，有意思吧！”

“嗯，有那么回事啊！咱们当初上初中时，连个球场都没，哪里能打球哟！”

小力玩了一小连串动作，转身上篮。而后他说道：“篮球是好玩，但要讲究规则才有艺术性，你们这刚入门，基本功还得一步步来……”

建驰在旁评论道：“小力，你进球的动作有骨感！”

“那是当然，我初中的老师教导我们，打篮球要讲究‘快，准，狠！’”

玩过一阵，在回课室的路上，小力讲解道：“篮球是项全民运动，它不需要每个人都像球星一样去展现，只需拉上街头巷尾的爱好者，聚集在一起便可呈现一场人人皆乐的赛事。”

学好说道：“咱们没有很高的天赋，这样打来打去，不能进体校，也没多大价值！”

“唔，这球可以陶冶人的情操，”建驰不认同学好的说法，“再怎么讲也可锻炼身体啊，总比傻傻地跑步有味道！”

小力听了发出一阵笑声：“哈哈，算是我带出来的徒弟，今后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嘻嘻……”

最近老师宣布，地区有个物理竞赛，本年级将进行模拟测试，筛选一名代表前往市里参赛，分高者得。对此，同级的理科成绩比较好的学生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老师们则冀望于由沈学好去担当这项光荣的任务。

对于这个竞赛，小力本没抱多大的希望，外面的世界卧虎藏龙，即使去参赛，很可能就不是人家的对手。一轮模拟测试下来，他居然以得分61分出位。这个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老师没有预料到，小力自己也没试想过。愿赌服输，小力将代表县二中去参加地市物理竞赛。

建驰拍着小力的肩膀说：“不错呀，小力，可要给咱们学校挣个荣誉回来哟！”

“嗯……啊——，我估计底子不行，我只是抢了‘沈教授’的风头哩！”

“哪有，你这是实力的体现，不是什么运气！”

学好羡慕地说道：“小力，要去市里参赛了，祝你驰骋赛场！其实我也好想到市里的宾馆去住一晚啊！”

“呵呵……”小力忍不住笑出声，“以后有的是机会……”

事实上小力也对这次突然冒出来，前往参赛的地市行充满期待，她可是在范文正公笔下的千古名城①。这座城市，小力从前跟随父亲去过几次，多是跟一些灰头土面的搬运工打交道，而且每次都被那纵横交错的街道弄得晕头转向；还有那满城的岳阳声腔，让农村娃子顷刻间感觉到不自信。这一趟出征，更有深层次的压抑释放。小力自从角逐中考失利后，他从此有了个人荣辱感，他眼前浮现出自己生命中的师长，朋友，爱恨和尊严。人生的第一次代表学校公费出差，他有理由很好地消费一次这个荣誉。

参赛的前一天，小力跟随物理老师坐县市班车前往市区。小力在车上想到自己那些进了城的小学，初中同学，还想到了纯礼师哥。他多希望他们能看到，这次自己以中学代表队身份参加的比赛！

科任老师对这次竞赛并不以为然，他一直认为有好几个学生比小力成绩要好。他对小力说道：“我先带你到市教委报个到，完了我去有事，你一个人吃饭，留好票据，到时学校给报销……”

二人来到市教委大院，一切都让小力感觉那么高大上：政府机关标志性的白底黑字招牌，楼宇端庄有派头，办公电脑已从这里开始普及，出入办公室的人们彬彬有礼，一切都让小力感受到大机关的场合，有气派。办好手续，住进市招待所，老师交代了一下，自个儿会友去了。

在市招待所的房间里，小力一个人感到无聊。房间里有一部电话，可他不知道能打给谁。纯礼师哥？他联系不上。何菲？没劲！凌雪，陈慧？她们一个在省城，一个去了广东！

空闲之余，小力一个人来到街上。时尚的迎宾小姐，让人不敢正眼细瞧；华丽的街档里喇叭震动着人们的耳膜，传来阵阵“金童”的歌声：“……蓝蓝的夜，蓝蓝的梦……”彰显城里的潮流正紧跟时代的脉搏，让年轻人感受到大城市的美妙与诱惑。

他想下馆子，苦于不够氛围。纯礼哥就在这座城市开车，如果这个时候在街道上正好碰上纯礼师哥的车经过，该有多好啊！可在这诺大的城市，想要凑巧碰到一个没有事先联系上的人，谈何容易。

他看见过道上有貌似爷孙俩的一对乞丐，便走上前去：“大爷，你们饿不饿啊，我想请你们一起吃顿饭，行吗？”

老丐没搞懂这年轻人为何对他们产生了兴趣，喏喏地问道：“小伙子，你请咱们吃饭，为什么呢？”

“我没有恶意……我只是看着小孩有些可怜……”

“……啊……”小丐一听说下馆子，赶忙起身准备走。老丐没再多想，跟着小力来到一家街边酒楼。三人在里面点了大鱼大肉，小力让老人小孩放肆地吃喝，这顿饭是有公款报销的。小力又要了两支啤酒，与老丐对饮。他忽然想起当年的丐帮，就是在岳州城开会，黄蓉拿了打狗棒，机智地夺回帮主之位。

谈起丐帮故事，老头一茬一茬的，讲得头头是道。

这天晚上，小力睡在市招待所的软床上。朦胧之中，自己和一女生在一起，只见洪七公对他说道：

“……感谢小生善待帮内弟子……这位是本帮的黄蓉姑娘……”

不一会儿，小力直感觉大腿内侧产生阵阵奇怪的痉挛，骤然醒来，他却见自己内裤一片湿漉漉！

他感到遗憾，梦里的黄蓉就这么快走了，他还没有感受到满足呢！

第二日参赛的时候，小力见到从各县区赶来的特长生，几有上百人。试卷发下来时，小力一看，不禁暗暗叫苦：这摆着的物理竞赛，发下来的试题，却尽是些充满“计算”的数学题，他简直如坠云里雾里。他唯有硬着头皮做下去。考场里静悄悄，只听见“唰唰唰”一片笔迹声。直到竞赛时间到，小力也没有计算完全部的试题，一场物理竞赛就这样结束了。

带队老师赶来，问了一下小力发挥得如何，并表示要急着赶市县班车，回家去看孩子。

回去的路上小力几乎没怎么吭声。看着他郁郁不乐的样子，老师幽幽地说道：“这种比赛，人家都是经过专业培训了的，比不过人家很正常！”

老师又说：“小力，看过《解密701》没有？”

小力摇摇头。

“那是一个间谍机构。”

“额，间谍机构？他们是怎样工作的呀？”

“那是一个国家挑选专才的地方，你想想，举全国之人才，挑选其中一二，成为国家的特工！他们都是些理工科怪才，往往要通过高强度，近乎疯狂地工作，来计算和逻辑推理。他们有时会变得疯疯癫癫，这些人的结局往往不得善终……”

小力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但他知道了老师的心态：其实他早知道这场秀的结果，只是没有说破。

老师说：“不管怎么说，有这么一场经历也不错。”

小力这趟岳阳城没有白来，范文正公没有见着，却在遗梦中遇见了洪七公。还有梦中的蓉儿，但他不确定那是对应现实生活中的哪一位女生。

市县班车驶上一〇七国道，开往回县城的路上。

都是一个县的乡亲，客车司机跟车上的乘客聊起天来。老司机十分健谈，是个段子手，他的八卦故事一会儿把一车乘客的兴奋点调了起来。众人在车内正跟驾驶员聊得正欢，突然车子慢慢地停了下来。

老司机把客车滑行到路边，重启了几下没有反应。他咕哝道：“哎——，车子熄火了！”

物理老师一听，急了：“怎么回事，我还要急着赶回去，我伢子正发着烧呐！”

“急也没用，这发动机不争气，咱们得下车检查。”

老司机打开引擎盖，望着发动机上一排热气腾腾的油泵和喷油嘴发愣。

众人问他：“师傅，能修好吗？”

“哎呀，我以前一直是开汽油车，这辆车我刚上手，是烧柴油的！”

“那你到底能不能修好这车？”

“柴油车，我刚上手的！”

“那你能修好吗？”众人又问道。

老司机在那油泵旁看了看，拿着工具旁敲侧击了一阵，依然没有招。

车上的乘客纷纷围着那台发动机议论起来。物理老师更着急，他凑上去察看一阵，也看不出个头绪来。小力家原来那辆老解放，也是烧柴油。小力对老司机说道：“师傅，让我来看看！”说着他趴上机头油泵处，仔细察看了一番。

“师傅，拿个扳手给我！”

“好，年轻人，你帮我试试！”老司机递了把扳手给他。

小力边用扳手松开输出油管接口的螺母，边说道：“我得试试手动泵油！”

他用手使劲排了一阵，只见输出油管接口处泡沫横飞。“主油管漏空气了，必须找到出问题的那截管道。”众人又跟着小力钻到车底，沿着油箱主管道进行排查。结果物理老师很快就找到那截漏气管道。众人七手八脚把那截油管临时封实，司机很快就重新启动了汽车。

“小伙子，不错啊！”他对小力称赞道。

“我爸就是开柴油车的，我从小跟他学过两下……”

“呵呵，你个老司机，怎么连个学生伢都比不过！”众人哈哈道。

“嗨，我不是说了吗，给个烧汽油的，你看我修不修得好！”老司机也打着哈哈道，“小伙子，下次你坐我车，我免费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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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岳阳楼记》，范仲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