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封卿兰记得清楚，司若婴自然也记得很清楚。

司若婴还记得当时自己的想法，就是觉得这个突然出现，吓退野兽的大哥哥，惊为天人。她曾艳羡过父母的举案齐眉，母亲对她说，将来她也一定要找一个像父亲一样好的人成亲。司若婴将这些话记了下来，在看到封卿兰的时候，就觉得应该就是这个人了。

那时，司若婴趾高气扬地对着封卿兰如是说，封卿兰哑然失笑，于是应道：“可以，如果你输了，该怎么办？”

司若婴犹豫了好一会儿，便说：“我输了，就把我自己嫁给你好了！”

封卿兰温润笑着，望向年岁不大尚未及笄的司若婴，柔声说道：“那就说定了。”

司若婴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高声喊着一二三，便开始与封卿兰斗法。司若婴虽然天赋卓著，但到底是年纪尚小，又没有太多实战经验，输给了封卿兰。

最后瘪着嘴，被封卿兰带回了玉源宗的宗门。当时司秉然因为突然有要事要处理，就没有等着司若婴，将司若婴交托给了玉源宗，说是等之后司氏会有人来接。中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最后司若婴一直在玉源宗待了半个月，半个月后，司氏的人才匆匆赶来，接走了这个家族里的天才。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十五天的朝夕相处，兼之司若婴早慧，除了最初的看似天真的言论外，之后再没有让封卿兰感觉到这个人是个小丫头。

自然而然地，封卿兰对司若婴另眼相看。

司若婴临走之时，不忘叮嘱封卿兰说，自己先前输给了他，所以会嫁给他，如果因为他自己的原因食言了，就不能怪罪到司若婴身上了。

这算是侧面的催促，也算是一点点的暗示。

司若婴这样优秀的世家子弟，从来都是世家宗门争相结亲的对象。不过好在司若婴最初的出身并不是多么显赫，只是一个旁系的小姐，还没有人真的与司氏谈过这些事情。封卿兰送走了司若婴，闭关长达半年，出关之后，方才下定决心，向父亲提出了这个要求。

当时封卿兰已经是适婚的年纪，但是由于世家宗门中适龄的小姐太多，封缮还没来得及一个一个筛选，给儿子挑一个合适的对象。封卿兰主动提出之后，封缮想起了司若婴。这样出身的女子，对家族的感情必然不会太深，一旦嫁过来，只要与夫君的关系处的好，便会的的确确地变成玉源宗的人。

能够增添这样一个助力，封缮自然欢喜，也没有拒绝，给司秉然修了一封书，大概提了提这件事。由于司若婴尚未及笄，这事倒也没有太过着急去办，只是口头定下了这门亲事。

司若婴十五岁的时候，方才正经地将婚约定了下来，而在此之前，两人的感情也是顺风顺水，一路平滑。

听着封卿兰将这些年的事情娓娓道来，司若婴才觉得，自己从前，无论在什么方面，都太过的一帆风顺。突逢巨变逃离道界，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司知一，恐怕是要一蹶不振，更别提重回道界找寻真相了。

封卿兰看着司若婴有些出神，便是停下了叙述，两人一路散步，早已经错过了那间客栈，而现在在镇子的什么方位，封卿兰也说不太清楚。

司若婴回过神来，看着封卿兰笑了笑，问道：“讲完了吗？刚刚突然想起一些事情，出神了，不好意思。”

封卿兰摇了摇头道：“没关系，本来这些事情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你肯听我讲一讲，我已经很感激了。”

司若婴道：“人还是要多向前看，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听常青大哥说过，这个司若婴，大概率已经死了，你大可不必为此执着太久。”

封卿兰低声道：“她没死，我知道。”

司若婴惊愕地愣在原地，脚步忽然快了一些。封卿兰似乎是没有察觉到她突然间的转变，跟在司若婴的身旁，再度说道：“常青之前也说过，是我，在她被审问的时候，一时没有忍住，拔剑对她出手，斩断了她的佩剑。她那时，被封住了法力，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嗯，我知道。”

封卿兰又道：“是旁边的人拦住了我，把她拉到了一边，但是她的剑断了。因为这一个插曲，人们忽然慌乱起来，也不知道是谁，拉着她逃开了。后来，她就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外。世家宗门联合起来搜查了一个月，都没有找到她。她受了很重的伤，按理说是跑不远的。”

“大约是死在什么不知名的地方了。”

封卿兰又是摇头反驳：“我说了，她没有死，我知道。她的佩剑断了之后，就遗落在了原地，是我把佩剑收起来的。本来我已经将断剑修复好了，但是半个月前，挽风忽然就化成了尘埃，消失不见。璎珞姑娘来自凡世，或许不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司若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佩剑竟然被封卿兰带了回去，并且将断剑修复了。

司若婴木讷地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封卿兰忽而笑了起来，轻轻笑着，边笑边说：“挽风这样的灵剑，有了一丝模糊的灵智，是十分认主的。如果主人重新锻造出一柄剑来，新的剑上还会是挽风的灵智，而旧的剑，则会因为灵智的转移，而化为灰烬。挽风之所以会消失，就是因为，她还没死，并且能重新铸造一柄灵剑。”

司若婴沉默了片刻，问道：“这些，其他人知道吗？”

“我没有告诉过其他人。”

司若婴忽然松了口气，封卿兰既然没有告诉别人，之后应该也不会透露出去。如果司氏的人知道自己还没有死，想必会更加谨慎，自己的身份便有可能被他们发现。

封卿兰又道：“先前给你的玉佩，原本是挽风的剑坠，和重紫的剑坠，能组成一对玉珏。”

司若婴道：“这剑坠，我……”

“不要拒绝。”封卿兰道，“刚刚的故事还没讲完。我们定了婚约，之后一切顺风顺水，只等她年满十八，我就能娶她过门。可是就在几个月前，她的父母突然死了，死得莫名其妙。司氏的人调查过后，说是她杀了自己的父母。杀母弑父，这样的罪名，一旦扣在一个人的头上，等待她的将是最为严酷的惩罚。”

司若婴心中默道，焚身诛魂。

烈焰焚身，雷霆诛魂。

修道之人，大部分能驭水火、引雷电，但是却也惧怕天地之间降生的火焰雷霆。焚身诛魂，经受此刑罚的人，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躯体被烧成灰烬，自己的神魂被雷霆击打粉碎，直到完全消失的那一刻，才能摆脱焚身诛魂的痛苦。

封卿兰低声说道：“焚身诛魂。从她被定下这样的罪过开始，她就注定要面对这一惩罚。我比她清楚，只要是家主开了口，审问不过是走走过场，无论她又没有做，最后还是要承担这样的罪名。等着她的只有一个结局。”

“万人唾骂，焚身诛魂。”司若婴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封卿兰柔声道：“这就是与我定下婚约的女子。先前我曾解释过一次，我有婚约，但不是和柴三小姐，更不是和柴二小姐。自始至终，与我有过婚约的，只有这样一个人。她没有死，婚约也没有解除，我又怎会再与旁人定下婚约？”

司若婴心弦绷紧，攥起双手，目光迟迟不敢转向封卿兰。她看着眼前的道路，清月光辉撒了一地，月光清寒，前路幽幽，一时之间，她想要抱住自己的双臂，而后蜷缩起来，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