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期约莫还剩半月的时候，宫里头指了一个教习嬷嬷过来。

学了三天，教习嬷嬷夸奖胡离“天姿聪颖”，与太子殿下简直天生一对。

胡离抿唇笑笑，一派谦虚道：“都是嬷嬷教导的好。”

胡离不晓得旁的女子嫁入皇族都要学些什么，但是于胡离，便只是坐一坐，笑一笑，吃一吃饭，喝一喝茶。如果这都学不来，胡离想“天姿”后头该当跟着的，便是蠢笨了。

与教习嬷嬷一道来的，还有四名负责侍候胡离起居的年轻宫女。

嬷嬷笑得体贴，说这四名宫女都是自洗梧宫里调过来的，往后也就贴身服伺胡离了。

胡离在脑海里搜寻了许久，如果胡离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的话，洗梧宫正是太子起居的地方。

因这四人的加入，流云阁里着实热闹了一阵。

头一日，这四个丫头便美滋滋地向一众丫鬟们炫耀，说她们的名字均由太子亲起，初阳，宿雨，清圆，荷风。有诗为证：叶上初阳乾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墨墨当时便嘟了嘴。她的名字是胡离取的，但与人家一比，恁是少了几分文气。

胡离有些好笑，清了清嗓子，将她唤到胡离身边来，柔声道：“墨是黑的，我的眼前也是黑的，所以墨墨，便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胡离看不到，但胡离知道墨墨的眼眶红了。

宫女初阳嗫嚅几下待辩解些什么，被旁边的清圆给止住了。

后来墨墨对胡离说：“小姐，你真有本事，训得那几个丫头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呢！”

胡离没有答话。胡离哪里是想训人来着，胡离只是无聊罢了。

四月过完，晴好天气总算到了头。

风雨肃瑟中，胡离总是睡不好，夜半惊醒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在胡离的坚持下，墨墨升做了头等侍女，值夜这等事情便交予了清圆与荷风她们几个。

荷风是个老实性子，年纪最小，做人也最为规矩。四个丫头中，胡离独偏爱她一些。

睡不着的时候，胡离便将她唤到屋里来，絮絮叨叨地说几句闲话。

后来胡离才晓得，越老实的人，胆子也就越大。

“小姐为什么总是做噩梦呢？”荷风睡眼惺忪地问胡离。

胡离道：“是噩梦来找胡离的，不是胡离去寻的它。”

“我看是因为小姐每天都不开心……啊，我晓得了，小姐根本就不想嫁给太子殿下！”声音里仍然带着睡意，但话语却直透人心。胡离想到一个词，童言无忌。因为不惧，所以清醒。

胡离说：“你不觉得嫁给太子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么？”

“美好有什么用，小姐都不开心。”她似乎翻了个身，声音离得更近了些。

胡离说：“你这么说，就不怕太子殿下不开心么？”

“太子殿下有许多开心的事，差这一桩应该也没甚要紧吧！”她嘟囔了一句。

胡离笑了：“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呃……退亲？好像退不了……有了，不如逃婚吧，逃得远远远远的……”

胡离愣了许久。最后说：“荷风，不如你不要再叫荷风了好不好？”

“啊？那我叫什么呀？”

胡离想了一会儿，笑着说：“叫晴空吧。”

晴空万里，坐看云卷云舒。美得很。

这一日是五月初九。

距离大婚之期尚有六日。

待荷风，不对，是晴空，睡熟之后，胡离睁着眼睛到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