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陷入昏睡后的第九日，奥萨毫无预兆地从床上挺身坐起，冷冷地打量着一旁目瞪口呆的精灵法师与少女。
“第几天？”他问道。
“如果你问的是自己昏睡的时间。”艾思耸了耸肩回答道：“第九天。”
“混沌被消灭了吗？”年轻的“厄兆”试着寻找自己破败的焦黑铠甲与长剑——当然，那些早已被熔烂成一团废铁了。
“你干的很好。”陌生人冷不丁地从门口走了进来：“我检查过了，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你也是'厄兆'。”奥萨陈述道。
“是的。”陌生人将破败的帽檐向下拉了拉：“如你所见，是一个行将就木却不得归宿的'厄兆'。”
“我的装备都损坏了吗？”奥萨看了看精灵法师：“还是说你放在什么地方了？”
“你心里应该有数吧？”艾思扬了扬眉毛：“不管是什么金属制成的，在那种程度的火焰面前都会像蜡一样熔化掉——为了不伤到你，我们忙活了差不多整整一天才把它们全部剥开；至于剑，我们甚至连剑柄都没看见，估计彻底熔化成铁水了。”
“有劳。”年轻的“厄兆”冷冷地点了点头：“这位是？”
“只是嗅着'浪潮'的气息而来的'厄兆'而已。”陌生人平淡地回答道：“不过事情看起来并没有我插手的余地，你做的相当完美。”
“我们前来查看情况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个大叔背着你往外走。”精灵法师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时候你看起来就像是一颗被封在糖纸里的糖。”
“一块苦着脸的糖。”少女补充道——她忍俊不禁地捂着嘴笑了起来：“熔化的铠甲像面具一样压迫着你的脸，让那副表情看起来很苦恼的样子。”
“真是羡慕。”陌生人低声说道。
“羡慕什么？”奥萨小心翼翼地检查着自己的肢体，对开玩笑的两人置若罔闻。
“她是你的'孩子'，对吧？”陌生人瞥了一眼艾比的方向——后者则情不自禁地恢复到了那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真好啊……我以前也有个'孩子'。”
“暂时还不能算是我的'孩子'。”奥萨纠正道：“我还在给她时间考虑。”
“是啊……”陌生人愣了愣：“要好好考虑。”
艾比尴尬地扶了扶从鼻梁上滑下来的眼镜，扭头避开了两人的目光。
“可惜。”陌生人冷冷地说道：“我的'孩子'死了。”
“不去重新找一个吗？”奥萨淡淡地问道。
“没时间了。”陌生人悲哀地摇了摇头：“先不说能不能再找到愿意成为'厄兆'的孩子，我也已经太老了，没有时间去训练了。”
“我很遗憾。”奥萨直直地望着窗外说道。
“这是莫大的罪孽。”陌生人猛地抬起头，用那双犀利的眼睛在阴影下冷冷的注视着对方：“'厄兆'已经越来越少了。”
“这是难免的事情。”奥萨平静地答道：“我们一直在衰落，但总有办法留存下去……或许在某一天，有什么人会发现增加'厄兆'数量的方法——但未来的事情就交给未来的人去做吧，我们只要竭尽全力处理好现在就行了。”
“是么……”陌生人顿了顿，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是啊……也只能这么想了。”
他直勾勾地望着奥萨，眼神中透出深沉而坚决的决心。
“年轻的'厄兆'啊……”他轻轻地说道：“我有一事相求。”
在流云下，碧绿的令人流泪的无限草原如大地的毯席般向地平线的尽头延伸。
在蔚蓝的天空之下，微风如叹息般轻轻拂过两位“厄兆”的盔甲，掀起那宛如旗帜般的破败披风。
“不知道是谁的铠甲。”奥萨低声说着，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握着剑柄的手掌：“不过……倒也合适。”
“法师们常常会收藏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呢。”陌生人笑着耸了耸肩：“从某种角度而言，收集别人穿过的盔甲——特别是'厄兆'们的作为藏品，也可以说是一种糟糕的癖好。”
“就像是动物学家会收集动物的毛发与粪便进行研究。”奥萨拉了拉低垂的帽檐：“法师们也想通过这些东西来研究我们吧。”
“不知道留下这件盔甲与斗篷的'厄兆'现在怎么样了。”陌生人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会不会像我一样……陷入这样退无可退的境地呢。”
“不是退无可退吧？”奥萨平静地回答道：“只是你选择了这样的退场方式。”
“给你添麻烦了。”陌生人苦笑着说道：“不过……你有试想过自己在最后会是什么样子吗？”
“只要那天没有太多的云挡住天空。”年轻的“厄兆”微微地抬起头，望向远方那轮澄澈而夺目的太阳：“我就很满意了——不管是日出、正午、黄昏还是深夜，只要我能看见那片天空，不管背景是群星还是太阳我都会很满足。”
“你倒是蛮想得开的。”陌生人大笑着从身后抽出长剑。
“你也完全可以想开一些。”奥萨缓缓地从鞘中拔出某位不知名“厄兆”留下的长剑。
“随便它了。”陌生人意味深长地回答道：“这就是我期望的死法嘛。”
“与'混沌'作战后化作灰烬不好吗？”奥萨将剑柄举过耳畔：“为什么是与其他'厄兆'战斗后死去？”
“我也想啊。”陌生人苦笑着耸了耸肩：“但是我这种半焦的柴薪可烧不了多久了，搞不好在下一次与混沌战斗之前就要在路上烧完了——所以还是抓住机会比较好。”
两位“厄兆”的剑刃上同时燃起红莲般的火焰，如风暴般在空气中划过残光攻向对方。
“不错！不错！”陌生人的铠甲中不断溅射出炙热的火花：“这才是我梦寐以求的苦战啊！”
“向你致敬。”奥萨冷冷地吟诵道：“将要燃尽之人啊——”
“命运无常。”陌生人低声回应道。
“如火焰焚世。”奥萨如狼一般高高跃起。
“然吾辈未曾败退……”
两人的火光一直燃烧到星光乍现；在黑暗即将笼罩在大地之上的最后时刻，远方的人们发现有一盏摇曳的火光熄灭了，而另一盏火光则在静谧的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燃烧着。
仿佛在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