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光头法师的瞳孔缩紧了：“怎么可能……这种规模的混沌——”

“那大概就是'深渊'吧。”艾思站在他身边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以前听说过；那是连神代都罕有的灾厄。”

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黑暗笼罩了整个国家，像是一块巨大的污渍般悄无声息地匍匐在大地上。

“交给'厄兆'们吧。”女子凝视着结晶球中宛如炼狱般的混沌景象，轻轻地拍了拍满头大汗的光头法师的肩膀：“你也知道的吧？魔法根本没法与这种存在抗衡。”

“但如果这股混沌向外扩散开……”光头法师难以置信地指着结晶球：“它会吞噬的可不止是一两个国家啊！”

“'深渊'是曾经将世界半毁的存在。”艾思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股黑暗当时吞食了世界上的半数生命，而最终将其消灭的也是'厄兆'——而那是神代的事情；如果连神代的伟大奥术都对此毫无办法，我们这稚嫩的青涩技术又能做到什么？”

“只能祈祷'厄兆'们能解决吗？”光头法师恼火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该死……什么都做不到吗！？”

“至少我们对消灭它无能为力。”女子小心地捧起那颗结晶球，凝望着其中如同浓雾般弥漫在整个国家的粘稠黑暗：“但这不代表我们会无动于衷，先通知周边的国家准备紧急避难吧。”

“奥萨遇到麻烦了吗？”

两人将目光投向门口，看见睡眼惺忪的艾比正不安地绞着手站在那里。

“大概……是的。”艾思很不情愿地承认道：“我们也不知道那个国家内部现在是怎样的光景——但我想他总能想办法解决的，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奥萨他是一个怎样强大的家伙。”

“他一定会回来吗？”

“如果他从那里面出来，一定会先来找你。”女子肯定的回答道：“毕竟你是他重要的继承者。”

“我还没跟那个大叔和大姐道过谢呢。”

屋内的两位法师再次转移目光，看见克里斯蒂缓缓地从艾比的身后走了出来。

“不管怎么说……”她垂着眼睛说道：“他们把我从那个地狱中救出来了。”

“我们对此深感抱歉。”光头法师柔声说道：“那个人——虽然是败类，但却也是法师的一员——我们替他向你谢罪。”

“不需要。”克里斯蒂冷冷地转过身：“你们是好人，和那个恶魔没有任何关系；因此，即使得到了你们的谢罪我的心中也不会有丝毫释然。我不会忘记他将我母亲的内脏剖出来后将尸体扔在我面前的样子，也不会忘记我在黑暗的监狱中奄奄一息时瞥见的火光和你们见到我时露出的温和表情，还有在那平静双目之下掩藏着的隐隐愤怒。”

“我的父母从小就教育我善恶分明。”她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即使……他们都不在了也是如此。”

“关于奥萨杀死她的父亲——也就是那个被混沌所寄生的护国骑士的事情。”艾思用心灵通讯对光头法师说道：“不要跟任何人讲，你明白的吧？”

光头法师极其不引人注意地点了点头。

“我想向他们道谢。”克里斯蒂转过身说道：“在不见天日的囚禁之中，在无穷无尽的绝望与突如其来的黑暗之中——他们的火光照亮了我；我想对此表示感谢，我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工作并非毫无意义，因为有人为此而得救了。”

艾思和光头法师对视了一眼，然后凝重地点了点头。

“那么便祈祷吧。”艾比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虔诚地闭上了眼睛：“祝愿'厄兆'们能够战胜'深渊'，一个不少地走出国境线。”

“向哪个神？”艾思苦笑着耸了耸肩：“法师们都是无神论者。”

“向自己的内心祈祷就好了。”少女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没有确定的信仰——但我知道这个世界在冥冥之中是有什么在看着的、在守护着的；我不知道他是谁，但对此坚信不疑。”

克里斯蒂依样画葫芦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两名少女并肩站在一起，在柔和的阳光照耀下如同女神像般庄严而美丽。

“真要说起来，奥萨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女子低声说道：“在混沌的浪潮前，他响应我的召唤，毫不畏惧地朝黑暗踏去……那在风中飘扬的破败斗篷、燃烧的长剑还有那像是英雄一般的背影；对我而言或许也是如此的璀璨夺目吧。”

“在我掌管结界时，也曾无数次地瞥见'厄兆'们面罩下那哀伤的面容。”光头法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看到他们之中许多人铠甲下焦黑而破败的躯体，看到他们举起武器时眼中的那份决绝与日渐沉淀的仇恨和愤怒——我看到过他们趴在地上，用那双燃烧的手臂在混沌的残骸中摸索着寻找幸存的人，在抓住'受诅咒者'们的手腕将其拉出黑暗之中眼中往往闪烁着狂喜……'厄兆'们都是内心善良的人，但他们却必须走修罗道。”

“这是何等的不公……”艾思叹息道：“这种事情根本不是人类能胜任的——就算是，也应该找那些千古罪人去受苦才对。”

“或许只有像他们这样的人才能在这条路上保持自我而不堕落吧。”光头法师沉吟着回答道：“大多数的法师都很清楚这一点，也因此才会对'厄兆'们表现出这样的尊敬。”

“他们救赎了不计其数的人。”女子低声说道：“但到头来……又有谁来救赎他们呢？这条修罗道的尽头又通往何方？”

“就像是凝视深渊的狼群啊……”光头法师苦笑着闭起了双眼：“化作群星守护夜空，最终却落入深渊的老狼和接替老狼生生不息的小狼们——这个传说的原型会不会就是'厄兆'呢？”

“传说吗……”艾思将双手交叠在胸前：“我以前曾经在神代留下的遗迹里找到过类似的话——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是神代的佛教啊……”光头法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我也听说过……这是——地藏菩萨说的吧？”

“他们就像是地藏一样。”女子低声说道：“让别人踩着他们焦黑的铠甲爬出去，自己却越陷越深……因为总要有人来做这些痛苦的事情，所以就让自己来做、因为总要有人留在地狱，所以自己放弃了爬上去的希望。”

“这是必须有人去做的事情……”艾比低声重复着奥萨曾说过的话：“没有什么痛不痛苦的，只是因为必须要有人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