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现实中的神话
看到了这一场面后，艾伯特的眼角突兀地划过了一丝泪珠。
“我——是怎么了？”
艾伯特难以置信地擦掉了自己脸颊上的泪珠，然而第二滴，第三滴泪珠却止不住地从他脸上划过。
为什么我会流泪？为什么？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理解，只知道战斗的机器罢了，为什么我会为这个人而感到惋惜？
不，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跪倒在地上，那强大的体能，此时却无法涌出丝毫的力量去破坏眼前流过的这一幕幕过去的景象。
艾伯特并不是什么伟大的人，他仅仅是在小说中，仅仅对战斗感兴趣，除战斗以外一无所有的战斗狂罢了。
没有了战斗就什么都不是，隐藏在那超越常识的躯体背后的，是一个脆弱而无力的灵魂。
正因为如此，他的灵魂在贝多芬的人生前，显得无比单薄，甚至弱不禁风。
只顾着沉浸于自己的本能，如果像野兽一样生活的话，一个人可能到死也不会意识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但被卷入贝多芬的世界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份软弱。
而正在这时，他身边的场景转换，变成了那片贝多芬经常散布的维也纳森林中，在那里，那位穿着古典风衣的老人站在了艾伯特的面前。
“我的故事已经讲完了，你呢，你有什么可以说给我听听的故事吗？”
“我——”艾伯特跪在草地上，明明在战斗中不曾输给过任何人，但他此时却前所未有地，为自己单薄的人生而感到了羞耻。“对不起，和您相比，我的故事根本不值一提。
我是个除了战斗和破坏什么也不会的，只会破坏美好的混蛋，而您却是用毕生的时间将美好展现给世界的圣人。
我根本没有在您面前讲述我人生的资格。”
“这样啊……”
“大师，在您看来，我应该只是个只会耍拳头的，无可救药的笨蛋吧。”
然而，贝多芬则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如果那样说的话，我也是一个直到死去，都没有忘记追求美好与幸福的笨蛋罢了。”
随着贝多芬的这句话，欢乐颂的第四变奏终于开始了，经由漫长的叙事，最终，乐队齐奏，欢乐颂主题被异常辉煌而灿烂地演奏出来。
音乐中充斥着美好与幸福的希望，毫无疑问，这音乐描绘出的东西根本不曾在贝多芬苦涩的人生中出现过。
“这首曲子，是我完成的最后一首交响曲，那时的我身染疾病，没有妻子，而且完全听不到声音。
如果说30岁的我竭尽全力也没有争取到我的幸福的话，创作这部作品的时候，我恐怕已经连追求幸福的时间都失去了。
但是即便如此，我也向往着，向往着那份我写在音乐里的那份美好。
所以我像这样，把我所向往的那个世界也写进了音乐里。
我并不是个圣人，硬要说的话，我只是个比谁都更自私，到死也不愿放弃幸福的普通人罢了。
和我相比，你不是还十分年轻嘛？
连我一个老头子都没有放弃的东西，我相信如果你去追求的话，那并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东西吧？”
……
第九交响曲的第四乐章本来在乐队部分后还有合唱部分，然而就算是有着音乐操演EX的贝多芬也无法用这支没有歌唱家的乐队表演合唱部分，乐曲在贝多芬即兴加上的一段结尾中戛然而止，留给听众无尽的遐想。
至今为止，也有很多人试图给欢乐颂的旋律加上一个圆满的结尾，不过似乎在贝多芬看来，这首作品本就不存在什么圆满的结局。
就如他说得那样，他是一个虽然不幸，却从未放弃追求幸福的人，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后，他也会选择把希望留给未来。
可能会有人说，自己得不到的美好就算创造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或许贝多芬只是个不愿放弃的偏执狂，一个就算是死也一定要留下什么的可怜人，然而正是这个人，写出了比任何眼睛能看到的东西都要美好的东西。
当见识到他的音乐，见识到他创造出的世界的时候，又有谁能小看他的那份偏执呢？
曲子结束了，最后一个音符流过之后，场上留下的只是长久的寂静，而艾伯特，则依旧跪在原地，并不是被什么强制力逼着屈服于谁，而是在心底里尊敬着这个哪怕不会一点武艺的音乐大师。
“在您的面前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渺小，无需拳头，您的灵魂已经战胜了我。”并没有任何不甘，艾伯特像虔诚的信徒一样说道。“是我输了，大师。”
当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这个原本为漫展而设立的场地里，却因这一首古老却从未过时的曲子，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不同的人眼中的音乐也是不同的，其他人或许并未看到艾伯特在那音乐中看到的景象，但毫无疑问，他们在贝多芬的音乐，贝多芬所创造的世界中，看到了什么美好的东西。
林曦此时正呆呆地看着贝多芬所在的方向，用手擦了下自己的脸颊，停留在她洁白的手指上的，是一滴晶莹的泪珠。
“苏响。”
“怎么了？”
“很奇怪，我难道哭了吗？”
“并不奇怪哦，”背对着林曦的苏响转过身，将挡着自己的脸的拓本拿开，露出了同样有些湿润地双瞳。“他是真货还是假货暂且不论，但是能听完他的作品还不动容的人，恐怕只有从未拥有过感情的人吧。”
“嗯，我知道，当然知道了……”
没错，林曦理应知道这显而易见的事情。
贝多芬绝不是什么普通的actor，他的音乐中透着他强大的灵魂，那多少本书也难以记叙下来的一生，还有他那一生的创作生涯所留下的上百首名曲。
这如此厚重的一生，绝无法被小说，更何况是网络小说创作出来，换句话说，不只是林曦，任何actor，甚至是任何人，在他的面前都要或多或少地自惭行愧。
而李小鹰，大概从一开始就深刻地了解自己小说中的人物与贝多芬的差距，没错，昨天听到贝多芬在音乐教室中演奏就已经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