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无可灭，避无可避，不过片刻功夫，几人即觉火焰沾身。只是那感触并非置身寻常火海，灼热中隐隐还夹杂着阴冷之气，搞得人如遇冰火两重天。

红泥忍不住开始了吱哇乱叫，落尘却反倒冷静了下来。

这感觉让他想起了阿鼻地狱。

虽然眼前的遭遇不比阿鼻那一场煎熬，但是想起螣蛇其性，实难忽略二者之间的相类处。

且，袖袖的玉坠或者难以抵挡重力击打，但却实实在在是块尚好的御火之物，早有验证。偏偏奈何不了眼下之火，岂不叫人莫名？

彼时初遇，袖袖身中彩虹结桎梏，央求落尘将她投入火云浣纱池方才解脱。火云浣纱池中的火，是专克彩虹罡气的天宫阳火。

袖袖能受天宫阳火，她的玉坠却克不了眼前这些，自然，此处烈焰属性应相左。

眼下这经由螣蛇作过法的火，当属阴火。或者并不一定与那阿鼻炼狱中的火海一般无二，总归大小是有某些相通的。

落尘想着，莫染三个未曾经由阿鼻试炼，或者耐它不得，自己却是经历过的。不敢说完全无惧，但是抵挡一时，倒也可行。

只是，能够耐这烈焰一时又如何？施与受总归有别，需得想个法子破了眼前僵局才算真正了事。

耳边叶笛声声，落尘抬眼朝那月下少年看了一眼。

心道，他说孤竹是他兄长...此刻细细聆听，这古怪如魅的音律，倒似与那幽冥帝君的琵琶隐约有些异曲同工。峚山缴杀鼠怪那次，孤竹拨弦驱散，有那么一段就与眼前似有贴合。

种种或有近似与联系的过往胸中辗转，落尘暗自思量。

再看一眼夜幽司，忽然觉得螣蛇在那背后始终位置不变，有些说不上来的别扭。

心生一计。

随即唤过屈轶，将御火华盖递送其手，叮嘱道："稍后，无论我有何动作，你且只管带着他两个离我远些，能离多远就多远。"

屈轶闻言诧然，追问道："你打算干什么？"

落尘知他担忧，安抚道："放心，我不会轻易做那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你只管记住我的话照做就好。"

时有耽搁，那烈焰中的阴气早已随火弥漫周围，加之阴兵侵袭，几人已觉手脚渐失灵便。落尘不欲再和屈轶多说，重申一遍叮嘱，然后便撇开三人直奔向下，只身返回虹桥上。

桥上站定，先行念诀将周身打了个临时维护，而后专司弄水。

水起湖面，不再意图灭火，而是佯作灭火状，借机炫技上了天。落尘知道，螣蛇虽司南方火，但有化**质，自然也擅水。

此举纯为引逗。

初时未能奏效，对方依旧远处静观，并无动作。

落尘想起，当日才到槐江山不久，红泥曾经撺掇着莫染在清风湖上水幕投影。一个探海妙诀移花接木的小法术，惹得紫玉仙宫一众兴奋不已。

他看看螣蛇磐石不动的样子，想了想，决定照搬。

虹桥下的湖水如同瀑布倒灌一般上了天。落尘念诀，将远处暗月高阁的景象引渡到了水幕上。水帘下端是燃着的熊熊烈焰，热气蒸腾让水幕上的画面，看起来更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

落尘眼角的余光隐约看见，螣蛇似乎煽了煽腮下的飞鳍。于是再次念诀，将那映射着实景的千万水滴交错拨动。抹去了少年，留下他身后的螣蛇独吊月下。

如广寒仙子轻纱广袖般的一对飞鳍，似乎又煽了一下。

继续拨动水滴调整画面。

影像中，轻遮月前的薄云渐渐浓厚，然后下起了雨。雨中夹杂电闪雷霆，击打在螣蛇身上、额上，以致于那头顶慢慢鼓起了包。

起初，那鼓突不过是两块扁圆的豆包。然后逐渐向上拉升，成了笋。接着，笋经风雨又再壮大，然后弯了腰，抽了芽。成了角。

这回螣蛇明显动弹了一下，但是并没有飞身过来的迹象。

落尘嘴角微弯，继续念诀，水幕上的画面又渐变。

风雨助势，头角峥嵘，螣蛇眼看将要化作神龙。然而，原本水泽浸润的风雨难停涨势，仍在一路壮大，渐成狂暴。

暴风骤雨中，天色晦暗，唯有闪电照亮一方。突然一道惊雷，白光急急如电擦过螣蛇头皮扎入地下。紧接着又有一道白光，擦过腮下；再一道白光，自后背穿透胸腹而过...

水幕上画面再度恢复光亮时，那前一刻还待成龙的螣蛇，不仅没了角，连带着飞鳍、内丹也尽残损，然后眼睛一闭、脑袋一耷，坠落地上，成了一条毫不起眼搁浅于岸的小水蛇。

说者慢，行者快。

水幕上的画面变动如同雷电，不过几个眨眼。而那月下少年身后的螣蛇真身，一见画风突转，感觉到落尘似有恶意，立起愤怒。飞鳍煽动，长身腾跃，瞬息即至眼前。

落尘掐指念诀，对方隐隐趔趄一下，似乎并未受阻。

螣蛇既怒，到了跟前当即阔口一张，一道烈焰喷射而出，便将那水幕打散了花，然后在落尘上方盘桓扭摆不停。须臾，倾湖而起，几股龙卷结伴升腾，裹挟着骷髅兵丁交缠于空。

螣蛇绷着怒容倨傲在上，落尘淡然处若伫立于下，彼此对望。一个将要行刑，在给死囚最后的机会忏悔；一个古井无波，静等对方爆发。

终于，螣蛇嘶鸣一声，蹿往高处，那几股龙卷以山崩地裂之势砸向了虹桥。

桥断，水落，湖上燃成火海。

落尘隐没了一瞬，就在旁观者尚未来得及反应和援手时，他竟已跃出湖面。念一句口诀，祭一记杀招，也作倾湖之势，将那早已水火交织的湖水给螣蛇送了回去。

刹那燃成火球，螣蛇暴怒，摒弃一切化外之招，直接朝落尘张开了阔口...

屈轶三个方才缓过神来，看见落尘劫后余生的场面根本无心庆幸，只是后悔听了他的话远避在外。此刻再也不肯坐视，人未动，兵器已出，一路彼此碰撞擦着火花朝螣蛇袭来。

未及近前，却见一柄折扇咻忽抢先，贴着螣蛇下颌极速切过，然后一个举重若轻似地立地回旋，将落尘给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