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划定了结界，逃无可逃。再一次面对摧山飞凫，落尘并未表现出预期中的惊慌失措。

心月见状，冷嗤一声，暗道，真是个不怕死的东西。

随即，扬起了双臂，合！

箭矢咻忽一声，破空而出。

百色流光旋转包裹，伴着飞花往天际拉出一道长痕，又闻鸣镝声声，如同珍禽清啼。倘若无视箭簇闪现的寒芒和尾羽溢出杀气，近乎让人错疑，这是谁在为七夕情人相逢飞架鹊桥。

景象虽美，险恶难当。

飞凫才至半途，落尘已感到明显的威压逼人，不自觉地有些胸闷气短。

调息，阖目。

心月见他站在原地不动，甚至还闭上了眼睛，倒是有些佩服起了他的勇气。

摧山飞凫出，落荒而逃，常见；跪地求饶，常见；负隅顽抗最后无力挣扎的，也常见；就是这种泰然赴死的，实在并不多见。

又过半途二分之一。

落尘睁开眼睛，目视前方，专注于迎面而来的箭簇。

十丈。

气沉丹田，呼，吸。

七丈。

握拳。

五丈。

展拳变掌。

三丈。

心月惊见，对面的人影忽然有了动作。一脚立地未动，一脚后退了半步，而后，双腿微微屈膝，拉开了一个含蓄的弓箭步。伴着腿脚挪动，又见双臂伸展，上扬...

那模样，就像晨起伸了个懒腰，更像抒怀畅想，拥抱蓝天。与此同时，隐约可见，在那周身泛起了一层金光。

两丈。

一丈。

飞凫灵力**，人影没入白光中。

随后，锵地一声撞击声响。

紧跟着...紧跟着并没有预料之中的轰然巨响。

心月觉得不对，抬手指扎眉间，放出神识。神识穿破刺眼的光团，带回了目不能及的画面。

落尘保持着放才的动作基本未变，就是双臂上扬高度比前略有回落，加上合掌前倾，做了个劈砍动作。

飞凫悬在掌外尺余处，停止了前行。

在掌与箭尖之间，竖着一把阔剑，虽非实体，却清晰可见。甚至能够明确区分面背、剑刃和血槽，乃至剑颚、剑格、剑柄各处的衔接情况。

落尘聚气为剑，凝结成形，挡住了摧山飞凫。

这要多谢心月。之前她驱白狐惑人，引着落尘进入自己内府，意在使人自毁元神，却歪打正着助他破了部分天帝封印。

封印削弱，那些原本只能凭借绝命之际全不由人爆发的能量，终于能够有所掌控，领命而动了。先前和萨门并肩扛下一击时，落尘已有所察觉。

此刻算是二次调用，更加笃定了一些。

心月见他居然徒手扼制住了飞凫攻击，哪能不恼？当即作法施压，欲将飞凫再度推送。

落尘自然有所感知，亦将剑气迎面相抵。

随后，两厢对峙，僵持了约莫片刻，就见剑刃一点一点卡进了箭簇，然后一毫一分地没入其中，一厘一寸地往前挤。

随着剑身前移，飞凫绽开裂痕，等到进去一多半时，刺啦一下，箭簇终于彻底两分，然后各带一半余威，绕着落尘周身的罡气，划着半圆，冲往了不同方向。

心月大怒。

念诀又起，再造飞凫，连射三发。

落尘撤掌化指，控剑格挡，依次破招...

结界内斗得你死我活，结界外，忙的不亦乐乎。

萨门带着拓拓一路急追，等到看见他二人，已为结界所阻。本就担心心月做下错事，灭杀了落尘，见她竟然将人隔阻在外，更是心焦。遂行破解结界。

结界这东西，若知口诀，形同无物，进出自如；若非，那就是一层微薄的空气堪比铜墙铁壁，身处内外，看得见摸不着，咫尺如天涯。

心月存心避开干扰，自然不会是萨门能够猜到的常用口诀。

萨门破解无门，遂又强攻。

一人之力不足用，就拉了拓拓一起施法。

合力仍无效，竟将赤鱬部众齐齐召唤出来，围了一圈，继续作法。

折腾了许久，结界终于有所松动。可惜来不及高兴，已见里头金剑横飞，飞矢乱突，早已不是一招一式的你来我往。

萨门这回真的要急火攻心了。

之前若是担心心月，也是恐怕落尘小命不保，这会儿却是担心心月性命堪忧。

且不说落尘在她偏执蛮横的纠缠中，是否反击报复，就是心月自己，如此耗费元神无忌，不遭反噬只怕也要力竭而亡。

三箭连发到五箭齐发，这会儿白狐九尾大张，心月显示要出绝招。

绝招，一尾一持，一持一束，一束九矢，九九八十一。八十一支摧山飞凫，能敌天兵六军，能灭凡尘半边...然而，此招若出，世上便从此再无心月其人与她的九尾白狐。

人家的绝招是压箱底的保命之招，心月的绝招，是绝命之招。

涂山氏狐族族长接任时都会从上一任那里习得此技，为的是非常时刻以身殉职，以保宗族不灭。能不能成，谁也不知道，但看命运安排。传授时仅限于理论，从无实践操作。

"听我号令，东西两侧留守原地，拖住结界，其他人同我一起浮水结冰！"

一声令下，众赤鱬立刻改换行动，无一迟滞。

萨门担心心月毁了自己，他们是怕这毁天灭地的招式之下，一起灰飞烟灭。

撤下结界上的直面施法，改作浮水结冰。水系法术，赤鱬擅长之术。

在萨门和拓拓的带领下，众人**协力，很快，湖面上涨，吞没结界一半。接着，凝水成冰，瞬间将结界挤压变形。随之，突地一下，爆裂出隙缝。

萨门来不及吩咐众人收势控制，更等不及结界全开，捡着缝隙直接冲了进去。

进去以后不顾礼法，直接一把抱住心月，阻止她继续作法。

"心月，求你住手，他不是提挺世子！"

心月心火正盛，突然被阻，几近癫狂地嘶吼道："我知道他不是！"

"那你这是何苦？！"

"剑还在，那个无情之人怎么就不在了？他凭什么就敢不在了？！"

萨门身子一僵。

突然发现，自己还是不够了解心月。

之前总以为她是因涂山氏没落，所以替氏族遭遇的那些变故和不公恨上了凡人，顺带着也怨上了提挺氏。

今儿一席言深却发现，原来她最恨的是后者。

这会儿又恍悟，或者她的恨根本无关旁人，也不单单只是为了恨而恨...

"心月，你究竟是恨他无情，还是...恨他对你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