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少年对那老鬼摇头笑道："你呀！定是个新鬼，所以道行不够。哪里像我，死了足有百八十年了，不过使个蒙人的小小手段，还不是手到擒来！"
见那老鬼面露颓丧，又出言安慰道，"你也别难过，这老鬼也是打那新鬼过来的，你我如果同路，我就顺道教你几招。你原本计划去往何处？"
老鬼闻言能长本事，又恢复了精神，回道："本没有一定，不过是在附近等着随缘。泰槐镇往东，过了这片是临泰镇，我兹当是去那里的好了。说不准还能碰碰运气。"
少年抚掌："合巧了，我正要往临泰镇去，就此作伴吧。"
于是，荒郊野外，夜风习习，一人一鬼欢悦同行，后头缀着兴趣盎然的三仙一猫，说不出的诡异。
一路上，那少年和老鬼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天南海北说尽了，却不提教授一事。
如此行得数里，老鬼耐不住了，问道："我如何才能像前辈这般，幻化自如？尤，尤其是那影子。若得形影相随，活人必定越加不知防范了。"
少年道："别急。这做了鬼呀，学本事同生时是一样的，学什么合适，学什么能成，也得看看资质如何。不如我先考考你？"
老鬼恭敬应道："前辈有话只管问。"
"嗯，我且问你，你说你想找个活人夺舍相替。那么，你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又如何甄别合适与否？"
老鬼回道："自然是想找个年轻俊朗、家世好的，以便老夫回魂后再能享受几十年。年轻，自然寿数还长，有个活头；貌好，人人都喜，可以左右逢源；家世好...有了钱财权势，万事便宜，嘿嘿。"
"哦~"少年点点头，又问，"这年纪与样貌能够一眼瞧见，家世嘛，也有端倪可窥。只是——这人的本命机缘，你又该如何识别？"
老鬼显然没有想到这层，有些呆怔。
少年道："如果被你附身的恰巧是个短命鬼，你这前脚还魂，后脚又等着鬼差上门？逃得了一次，可能次次侥幸？就算寿元足够，如果那人偏偏后半生造化与前截然不同，你上了他的身，别说是享福了，只怕还有还不完的债。费了一场周折，只为代人受过，消孽积德，你愿意？"
老鬼闻言渐渐变了脸色，疾呼道："那怎么办？岂非我命只能休矣！"
"莫急，莫急！我这般问你，自然是肚子里有着许多对策的。"
老鬼立刻恭敬作揖："前辈大恩，还望不吝赐教，在下来日定当厚报！"
"报不报的就算了，兹当结个善缘吧！所谓食水者...不食者不死而神。"少年吟哦了一段《淮南子·坠形训》，问那老鬼，"万物所生，自有其类，自有其习，自有其性。喜水喜土者，可否改喜草木？虎豹不食弱肉，改食草叶，可否化作牛羊？"
"自然不能。"老鬼想想又道，"原本喜欢吃什么，这个或者可以改换，只是这虎豹变作牛羊，除非使用法术，否则绝无可能。"
"暂不提法术。"少年摇头，"你说虎豹不能变作牛羊，我却要说，倘若果然改得其习，其性未必不能蜕变。这一世不能，下一世不能，守之以恒，千秋万世之后，谁敢保证一定还是不能？..."
红泥闻言和落尘嘀咕道："这小子是个俗家僧人？他是要同这老鬼参禅，还是想要度化他？"
"度化与否，在其人；入不入心，在其鬼。他的这番话，总是有些意思的。"落尘也学那少年作扮了一回高人姿态。
"嘘，听听他还要说些什么。"莫染打了个噤声手势，止住二人的议论。
老鬼云山雾罩有些不耐，不由问道："前辈，这同识人有何关系？"
"正要说到人身上了。人虽不比神明，却比万物灵性。既食得五谷草木，也食得水土血肉，习性自然更易改换。一世为人，未必能够化身虎豹、变作羔羊，然，本性的怯勇愚智、善恶美丑，却是可以随之变化的。"
老鬼琢磨琢磨，一知半解地点点头。
少年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那你现在当作何想？"
"嗯，倘若年轻貌美却不思养护，难免不会很快变丑或者寿夭；家财万贯却只知挥霍，或者脑袋太笨，许是也守不住多久。所以，不能仅凭衣着外貌，还需细观行止。"老鬼说着朝少年作了个大大的揖，"谢谢前辈指点迷津，在下实在获益匪浅。前辈可还有良言？在下接着洗耳恭听。"
少年暗自叹了一声，转回头继续前行："命运如何，半是取决于天缘定数，半是基于自己造化。前半生习性如何，可定后半生行事做派；而这后半生的机缘，也从前半生因果而得。你若想要择人，静观其性，可知其往日之习；观得今日之习，可断明日之性..."
老鬼不待他说完，连连点头："嗯，我懂了。"
他这里自以为明白，不防那少年突然话锋一转："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便耐心跟了他三五日，乃至月余，可观一时习性，却不知，他是当真如此，还是因为周遭人事而在作态，可又该如何甄别呢？"
老鬼顿时失措，讶然道："这么说，我终究还是要白忙，只能听天由命么？"
"事在人为，我还有个捷径的法子，你想不想学？"
老鬼当即从善如流，连连恳求道："当然想学，前辈速速教我！"
少年止住脚步，朝那老鬼招招手，示意对方蹲下。
老鬼不解："前辈要我作甚？"
"蹲下，背我！"少年没好气道，"祸福在于行，气血显寿元，这富贵天命如何，却是在根骨。识得人的骨头几斤几两，便知其人定数。你不背上我悉心体会，我便使了法术讲解其中巨细，你又能明白多少？是想又要我白费唇舌么？！"
老鬼当即连赔不是，乖乖转身蹲下。
红泥、莫染夹着小柳儿笑成了一团："哈哈哈~本，本大仙也走得累了，却没个傻子来叫我诓了背着代劳。哈哈哈~笑死我了！"
落尘也失笑，加之此前的言论，暗暗惊叹少年是个奇人，不禁对他满怀好感，由衷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