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迈入，这边跨出，甫一冒头，即觉一股风沙扑面。

红泥是朝屈轶喊着话踏进光圈的，这会儿出来正赶上嘴巴还张着，当即迎风被灌了满口土，搞得一叠声呸呸呸。其他人猝不及防也被立时迷了眼睛。

落尘抬起衣袖擦抹一下脸，朝宁宁问道："这是哪里？"

"我也没来过。"宁宁应了一声，张望一下茫茫四周，道，"走吧，估计该去的地方还远着呢。"

黄土漫漫，一行人摸索向前。

风沙一阵有一阵无，倒也不是很影响行进。只是，方向不明，境域旷大，心存顾忌又不曾一味御风疾驰，这般，走了许久还是如同原地徘徊，不免有人开始发起了牢骚。

宁宁初时只作充耳不闻，听得牢骚不止，不由朝身后嗤道："我并没有让你们跟着，也没有拦着不让你们离开。"

心怀不满的人纷纷看向玉虚，指着他开口说句公道话。

玄绛见玉虚不曾应声，心道，今时已比往日多闯了许多关卡，连那万妖出动也不曾遇上，于真人而言，可谓机会难得。即便前路未必一定能达天庭，不去探个究竟，又岂能甘心？

遂替他朝下呵斥道："登仙之路从无坦途，难道诸位今日才知？吃不得辛苦的，自己回去，还想继续往前的，都给我闭嘴安静些！"

"哎，那边有人！"红泥忽然喊了一嗓子，打断了纠纷。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眺望，果见远处朦朦胧胧似有人影晃动。

宁宁减慢步伐，偏过头来朝落尘征询道："按说此地不该再由我领路...虽见有人却未知善恶底细，仙君以为如何？"

"前路茫茫，有地方供人打探一二总是好的。"落尘道。

宁宁点头，于是调整脚下，领着队伍往那有人处拐去。

行进一段，风景渐显，果见是个人烟处。

茫茫荒漠中，一道黏土夯筑的墙垣就地圈了一块十几亩地大的避风处，参差不齐中隐约露出里边土楼的边角，远远看着像个客栈。

宁宁戛然止步，抬臂拦住了落尘几个。

"怎么了？"落尘不解。

宁宁甄别一下，狐疑道："这地方——，灵力不显。"

她虽不曾进入过此域，但是心里也大约模糊知道，脚下属于什么地方。低阶修为绝对到不了这里，若是高阶修为——，又缘何刻意隐藏实力？

红泥却没听明白宁宁的言下之意，无谓道："这有什么不好？没有威胁，正好安心歇脚。本大仙都快累死了！"

"古怪的不是灵力不显，"玉虚横插一语，上前道，"而是——，此时此地，本就不该有此一物。"

众人恍悟。

可不是么！这土楼墙垣内外不似仙家之地，更类凡尘。若是同道所为...

当真前路通天在即，断不会有谁还有闲情逸致刻意滞留。前行不止者，要么已是达成所愿、荣登仙阙，要么为凶险极致的最后关卡所陷，多半也是有去无回。

这茫茫荒漠中的旅人驿站，要做谁的生意？没有道理。

莫染看看左右，露怯问道："那，我们还要不要继续往前去？"

"去！"玉虚铿锵一字，当先举步。不去亲眼瞧瞧，焉知是人是鬼，又在故弄什么玄虚？

他也看出来了，过了之前的那道传送门，这三醉仙子已没了什么领路作用，和他们无甚区别。前路如何，还得自己亲自上阵摸索。这便越过宁宁，行到了队伍前端。

落尘几个嘀咕两句，问宁宁如何决断。

宁宁心道，我本是为还神鞭馈赠之情庇佑相随，哪里又能知道前路究竟？也不知太阴神君究竟出于什么心思，非得征用这无名小仙协助天柱平乱，还将人指来了这里...

斟酌中，眼见玉虚领着座下弟子及下赤城一干前行了大半，遂道："走吧，究竟是好是歹，也要去看了才知道。"是好是歹，有一众凡人修仙者垫背，总比落单强。

于是，众人依旧往那荒漠土楼处继续前行。

行至近前，土楼渐隐围墙后。土墙根下蹲着一个打盹的中年汉子，灰头土脸、胡子拉碴，衣衫也有些褴褛，怎么看也不像个半仙修士，更非天人，倒更似个凡尘的店家杂役。

这地方难道还真是个客栈不成？

队伍止步，玉虚使人上前问话。

那人见有人来，揉揉眼睛，懒洋洋朝右上方一指，然后又兀自埋头打起了盹。

落尘顺着方向抬头，却见墙头上插着根竹竿，上头蒙着块布，因着风吹拧了方向。弘德上前稍稍拨弄，便显出了布上的字来。

上书："观大道，气象万千，有志者尽可前往；看天地，波诡云谲，无为人量力止步。"

字词寻常，字里行间的意思，却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再翻一面，还有稍小一些的字体留了一段大白话。

云："本地可供各位道友打尖、住宿，价格公道，详见店内。有意者烦请收敛气韵，恭迎上座；无意者敬请远避，两不相扰。"

也是大略明白，细处费解。

弘德为大家念完旗幡上的字，跳下墙头，问玉虚："真人如何打算？"

玉虚眉眼动弹一下，暗示问他店内情形如何。

弘德回道："未知。"

玉虚当然不会以为，他这光风霁月堂的大弟子是个笨蛋，上了人家围墙墙头都不知道顺便打探一下虚实，遂起斟酌。

斟酌片刻，负手举步，朝院内走去。

众人随行。

落尘几个并宁宁，遂也随波逐流，跟着往内走去。

打盹的那人察觉脚步声方向不似退避，微微抬起眼皮，眼见一行人入了院子，站起身来朝墙内扯嗓喊道："有客到——"

众人本就揣着狐疑，听见这一嗓子，以为是交接暗号，顿时有人剑拔弩张，浑身戒备。

"哎哟喂！外边的字没看见啊？"

落尘一众循声而望，却见从土楼里跑出来个妇人，模样比那墙根下的汉子好不了多少，也像个尘世小店粗使的伙计。

甩着抹布一路出了门，朝这边远远打量一眼，重申着店规道，"这地方没人陪你们舞刀弄枪，想进店，就把棱角收起来。实在要装大爷，外边请。地方大着，爱上哪儿上哪儿，我们也管不着。明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