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上路，少年引领之下突然弃了上山途径，改向山坳间折去。

落尘不明所以，上前两步追问道："方才那两个究竟何...人？又对你说了什么？"

他是早就看出那两个并不是凡人躯体，似有阴晦之气，却也未见邪灵。因着未见不善，才没有当面多问。只是瞧着卖鬼少年好像更知道底细一些。

"不过是两个山魈，类于鬼却也非是鬼，乃山中阴湿之气所化。男的常唤作山公，喜欢饮酒，女的常唤作山姑，喜欢梳妆打扮。年深岁久的大山偶尔都能见着，并不是什么恶物，只不过爱向山中过往行人讨要些酒钱和脂粉，以作一路相护的条件。"

少年答了一半依旧赶路。至于山魈说了什么，过会儿也就知道了。

莫染想想方才那女子嬉笑哭闹的奇葩行径，不由问红泥："咱们槐江山上也有这样的怪人么？我怎么从来也没见着？"

"不知道，大概也有吧？"红泥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瞥瞥前头两人对莫染低语道，"你别管那什么山魈了，你看看眼前这个。我说这人明明是个凡胎，又是这么个年纪，既懂幻化灵台武器，对上鬼怪又全然无惧，你就不觉得奇怪么？"

莫染看了一眼少年的背影，茫然摇头。

小柳儿憋了一路，这会儿滞留后头终于逮着了开口说话的机会。

不以为然道："莫以成败论英雄，莫以老幼断高低。天生慧根外加师门厉害，勤学苦练兼之走南闯北，早知道一些法门又有什么奇怪的？倘若个个都是浑浑噩噩的，也就没有羽化成仙一说了。譬如桃爷你，相比无数同族又如何？还不是要叫天下草木叹为观止么！"

见他那副摇头摆尾、故作高深的臭德性，红泥正要踹过去，听见末了一句十分受用，洋洋自得道："本大仙是何人？岂是这凡胎肉躯能够相提并论的！"

卖鬼少年感觉身后迟滞，转脸问道："我观你们懂得御风之术，可能坚持一气飞行百十里路？倘若可以，我们便不要在此耽搁了，还是加快些为好。"

落尘点点头表示可以。

红泥却又嘴不饶人道："我们这是顾忌你才没有赶得太快，你有能耐只管'飞';吧，可不要半道上再央着人慢些！"

少年也不同他言语计较，关照了一声后又从灵台唤出阔刀，纵身踏上，先一步御风而行。落尘几个遂也驾云半空，紧随其后。

一旦驾云御风，便是缩地为尺，眨眼间，方圆百里的泰器山便在脚下划过。又行片刻，竟是到了泰器山东去百八十里外的锺山地界。

未及近前，便见其山黑云笼罩，阴冷之气汩汩外泄。

卖鬼少年带头念诀加速，领着落尘几个往锺山顶上疾驰而去。

原想高处俯瞰，以便查探虚实的。未料将近主峰时，不知从山中哪里突然射来几束强光，恰恰冲着脚下驾驭之物打个正着，几人一时不察，先后中招迫降于锺山脚下一处凹谷。

"回去！"

落尘一行正不明所以地四下张望，寻找缘由，蓦然看见凹谷东侧的土坡上隐隐现出一张赤**面，乃是一个神情肃穆的阖目老者。浑厚如同钟鸣的一声低斥，正是出自老者口中。

落尘搜寻往日所知，猜出此人乃是锺山之神——炽阴。

炽阴之神，目灼甚烈，远古未有日月时，女娲曾令炽阴开视为昼，沉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其息为风。

好端端的忽然坠落，想必是这炽阴所为。于是落尘上前施了一礼，问道："敢问神尊何故拦阻去路？可是我等无意间有所冒犯？"

老者不喜不怒，也不正面回应，轻启双唇依旧还是那两个字："回去。"

落尘认出炽阴，其他几个自然也有人猜出了他是谁。红泥转了转眼珠，上前两步笑嘻嘻道："神尊啊，我们倒是想着回去省事呢，可惜，差事未完不敢撒手啊！"

炽阴面起疑惑，问道："什么差事？"

红泥朝他鬼溜溜低语道："此刻'那人';正在山里呢吧？您还不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么？"

"不知。"

换了个人估计是要被噎着的，红泥却依旧笑意不减："自然是来呐威助阵啊！若非应召前来，我们敢蹚这浑水么？想必您老也看见他让谁跟着的，土地爷爷传的令能有假？"

莫染听了红泥和炽阴的对话一头雾水，问落尘："他怎么知道山里是谁的？"

落尘呵呵笑道："估计是瞎蒙的。土地和那'弹棉花的';无端端在泰槐镇边上开了一夜面店，然后我们顺着踪迹追到了这里，料想此间若是有异，他们必定不能错过。"

莫染和小柳儿点点头。

炽阴反问红泥道："果真是他召唤你们前来的？"心有猜疑，说着话就想睁眼瞧瞧面对的是何方神圣。

落尘几个见状一吓，惊呼连连："别！神尊切莫开眼！"

红泥更是一个闪躲，跑到了卖鬼少年身后。

炽阴止住动作，又嗅了嗅几人的气息，片刻后冷嗤道："险些信了你的鬼话！就这等修为，他能召唤你们帮忙？乘着我还有些耐性，速速离去！"

卖鬼少年闻言道："为祸的妖孽，人人得而诛之，何来只看修为的道理？！..."

话未说完，那炽阴猛地张开了眼，只见两道耀眼强光**而出，对面的山体瞬间被烧了两个大洞。

红泥吓得连蹦带跳，朝少年吼道："不会说话就闭嘴！"

落尘拉着莫染和小柳儿躲过危险，想着炽阴并没质疑红泥的猜测，便试着朝对方喊话道："识我琴者知我音，知我音者晓归途；晓归途，幽门行，明灭始终有定数——神尊可曾听过这句歌谣？"

炽阴闻言一怔，悠悠忽忽闭起双目，自语嘀咕道："难道果然认识？"

红泥吁了一口气，朝落尘低语赞道："这回算你脑子比我好使。"一边又去责怪那卖鬼少年。

"自然认识。"落尘应了一声，遂将泰槐镇所遇半真半假、详略有度地复述了一回，又道，"都说人尽其才物尽其用，那人既有召唤，自然有他的道理。还请神尊放行为是。"

炽阴嘀咕道："说是那人亲自传召，我是不信的，但是土地并不敢擅做主张，连我也..."

红泥见他似乎态度有变，又壮起胆子喊道："哎呀！别蘑菇啦！是不是的，真要问起什么，您推说不知不就结了？我们又不是妖怪，有什么可担心的！那人脾气不好，误了大事才是麻烦！"

炽阴闻言有理，当即决定放行。又叮嘱道："如果不是他的意思，你们千万别招出我来！"

"成！您就接着睡您的大头觉吧！"

落尘一行于是出山谷，又往锺山腹地摸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