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带着夷坚老道，跟着木华黎下去以后，抬手稍稍恢复了一下洞口，然后打量四周。

却见，身处之地昏暗、局促，泛着阵阵潮湿发霉的味道。

人也只能猫腰而动，犹如钻进了风箱的老鼠。

老道见他杵在原地，拽了拽他的袖子，朝前指了指。

木华黎已经蜷着身子摸出去了一段，正在朝后招手。

落尘收起杂念，和夷坚跟了上去。

行进一段，木华黎又如法炮制，揭开了脚下一块，带着落尘二人再一次向下钻了进去。

等到脚落实地，这回却站在了一间面积不大、高矮正常的屋子里。屋内，乱中有序地放置一些简单的家俬和用物，与那地下城的居所相仿。

落尘环顾一圈，抬头仰望，暗忖，原来方才是钻进了屋顶的夹层里。想那看台上抠洞偷窥的人，大约也是白忙了一场，并不能知悉下头的真正面貌。

木华黎那厢悄悄启开门扇，朝外探看了几眼，然后带着他二人离开了房间。

离开房间，随即便踏入了一条不算短的走廊。

落尘遂又惊见，沿着走廊，两两相对，一溜的门扇闯进了眼帘。

门上挂着甲乙丙丁记号的门牌。

原来，这所谓的斗兽候场区，门洞之内、夹层之下的真正面目，竟是个犹如客栈般的所在。

跟着木华黎躲躲闪闪，避人耳目地往前行，很快便到了走廊的尽头。

沿着拐角又走一段，出现了楼梯。

三人遂又下行。

到了底下，乍看犹似之前，一条不甚宽裕的走廊，相夹于两排对应的房门中间。只是，为了避人耳目，在这些门扇之间闪入闪出，发现，与之前并不尽然相同。

比起之前那些相对面积有限、陈设简单的房间，这一层的格局要丰富得多。

房间大小并不一统，功能也似不止仅仅供人休憩之用。按照修仙者的生活习惯来看，近乎囊括了种种所需，十分周全。

落尘一路走一路暗叹，却因往昔不曾见过，所以没有概念。

这飞梭的大体格局，实际上更像一艘远洋轮，只是形状要比正常船只圆润罢了。上方掩人耳目的角斗场，恰如顶层甲板。其下，自然便是一层又一层的船舱了。

曲里拐弯又往前摸了一段，木华黎招招手，示意后头二人跟上，然后指了指耳朵。

落尘竖耳倾听，随即便闻一阵水声撞上了耳鼓。

木华黎道："按照现在的位置算，大约和外头的地平差不多高矮。如果角斗场的地基下做了倒置的泄洪龙口，这附近必定就有向机枢心脏引水的管道。我们顺着水流动静，应该很快就能摸到准确位置。"

"嗯。"

落尘应了一声，和夷坚老道依旧紧跟木华黎而动。

一路曲折一路向下，又走了很长一段，周遭忽然起了一阵猛烈震颤，弄得猝不及防的三人近乎撞作一团。

"糟了！"木华黎堪堪稳住身形，便是一声疾呼，"怕是那些人已经按捺不住，准备起升飞梭了！"

一急之下，当场亮了"云笈"。

落尘未曾接触过三清圣境，却也识得仙凡气韵，见了那"云笈"光彩，一阵晃神。随即醒转过来，朝木华黎喝止道："安答休要妄动，以免得不偿失！"

木华黎也是本能反应，一时情急只想着先行压下飞梭再说，以致疏忽了其他。

听了提醒，连忙收势，然后眼含复杂地看向了落尘。

落尘却未多话，将那一点早有猜疑、此刻又被当场勘破的秘密，化作了心照不宣。

劝止木华黎的同时，他已兀自竖起耳朵找到了最近的水管，隔着层板一掌贴上，打出了凝冰符。只是不敢太过，一怕符咒太猛犹同法术，二怕水管不堪承载，一路爆裂。

这飞梭，毕竟还是有用之物，没必要毁了它。

冰夷的凝冰符咒从落尘指间送出，沿着水管一路疾行，须臾便闻附近起了一些细碎的流沙声。这是流水将冻未冻，变成了冰渣。

过了会儿，震颤动静果然缓了下来。

只是，这冰渣的流速虽不比清水畅快，但也只能一时滞缓供水，并不能从根本上扼制机枢转动。

三人不敢耽搁，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就在夷坚老道被转得七荤八素想吐时，前方出现了较为密集的人头攒动。

四人一组，两组为伴，正与另外两组横亘在一扇又高又阔的铸铁大门前，做着交叉往返运动。延展两侧，每隔几十步，又有巡逻。

想也知道，如此重兵把守，必是机要之地。

落尘看看彼处，对木华黎道："要不然，我去引开他们？"

"不必。"木华黎将人拦住，摸出几张符贴在了落尘、老道和自己身上。然后交代道，"看清了他们的交错节奏没有？一会儿跟紧了我，尽量屏息，然后乘隙穿过。"

落尘和老道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跟着木华黎朝前走去。

三人身上的符，原为障眼之用，可以避开守卫视线，却不能直通门内。

穿过巡逻障碍到了门前，木华黎一左一右拽了一下，示意落尘和老道与他一起贴上了门板，然后在高处敲了敲。

门前守卫一听动静，当即浑身戒备。警惕地朝四周张望一圈，却未发现异状，便又恢复了正常走动。

木华黎见未奏效，又再敲了敲。

这回，守卫仔细分辨了一下，觉得声音不在外围，终于狐疑地转了头。眼见身后一样无人，便去摸了隐蔽的机关，打算再查看一下门内情况。

三人见机行事，不等门扇大开，便乘隙蹿了过去。

守卫并未察觉异样，复又扭动机关。

铁门在身后隆隆闭合，落尘却僵在原地迈不开了腿。

震撼。

他怎么也没想到，所谓的机枢心脏，会是这样一幅场景。

三人脚下所在，是一圈环绕向内的弧形走廊。

走廊围合之内，是上下通达的天井空间，面积约合角斗场赛场中心大小，矗立着高达数层的机枢联动装置，犹如顶天立地的巨人。

巨人的身体，由无数大大小小的齿轮相互咬合、彼此牵连构成，看着十分怪异，又无比精妙。各层走廊边沿亦有类似之物，接洽着巨人的若干臂膀，一起发出咔哒咔哒的转动声响。

机枢动静之外，伴着哗哗的水声，同样引人耳目。

下一层走廊的廊檐上，排布着一圈密密匝匝的椽子。

有些椽子，货真价实只为支撑所用，另外一些椽子，却是些正在往外泄水的中空管道。椽子的剖面并不巨大，也就海碗口大小。

但是兼顾左右参照，落尘大略估算了一下，这些泄水管差不多每个方向小计有九，八个方位合计，至少能有七十二根之多。

这么一圈管口齐齐出水，朝着下方一落数丈，那场景简直堪比瀑布壮观。

至于接水的水池，其景更为绝妙。

粗略俯瞰，犹如水火并蒂的奇花，绽放在天井井底。

花托在外，贴近走廊，架设着几十座高大的水车，分工合作，将水分别引往所需之地。

花蕊在内，烈焰燃灼，正往巨人底座下的一处装置内不断送风。

区分水火和不同工作区域的，则是一些厚重的闸门。视隔绝或联通需求情况，间或开合。也一并勾勒出了花瓣，变幻着花型。

另外一些功用各异的管道，则如缠丝般，点缀在了奇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