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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脸面是用来践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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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里,唐可可面带正义,说的是义正言辞。

孔府管事的族人已经是火冒三丈:“你们……!”

唐可可伸出手一把按下对方举起的手臂,脸上满是大公无私,连连摇头道:“无需感谢,无需客气。我等在此护卫圣人世家,本就是职责所在。”

孔府管事族人瞪大了双眼。

自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竟然以为自己还是要感谢他们的?

真真是岂有此理!

孔府管事想开口,怒声已出:“我孔……!”

“是是是!您说的在理……”唐可可双目带笑,可谓是满面春风,拉着这孔府管事族人便转过身,硬拖着对方就往还飘散着硝烟味的壕沟过去。

唐可可更是喋喋不休,分毫不给对方插嘴开口的机会,嘴里连连道:“这也是我们偶发奇想,为了能趁早在叛贼到来之前,于孔府外建起防御,我们辛苦一些也没什么,左右不过是少睡一点觉罢了。”

他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被唐可可拖着的孔府管事族人,心中愤怒的呐喊着。

他想要挣脱开对方的束缚,可读书人哪里又是这些个军中莽夫的对手,任凭他如此挣扎,却偏偏就好似被一张铁板给罩住,分寸难退。

这人只是眨眼间,便被唐可可给请到了弥漫着硝烟味的壕沟前。

唐可可可谓是满脸春风得意,一手裹住这孔府管事族人的手臂,另一只手颇是豪情的挥向壕沟下。

随后,他便用好不骄傲的语气说道:“贵府请看,贵府外泥土板硬,好似金石,我部今日奋力也不过下挖腿深尔。

然,今夜我部以火药之法,埋于沟壑之下,引火为号,有雷霆万丈之势,半人身金石之泥,此刻已犹如豆脑般。

只需明日天明,我部将士肩挑手抬,便是要一二时辰,足可彻底清理出来。”

说此番话之间,唐可可脸上只有干成了一件事情之后的得意和喜悦,以及向外人展现的那份骄傲。

分毫没有说及此刻时辰如何,那雷霆万丈之势,到底在这时候闹出多大的动静。

被唐可可擒拿住的孔府管事族人,心中愤怒几欲喷火,探头看向壕沟之下。

那一片片一层层的泥土,此刻还不时的往外散发着刺鼻的硝烟气味。原本该是一体的泥土层,这时候已经像是碎成渣的老豆腐一样,一块块的相互拥挤上,抬高壕沟底部的高度。

在隆起的低矮一些的地方,夹缝里还时不时的往外飘出几道白烟。

望着眼前的一切,那孔府管事族人藏在衣袖下的双手,已经是紧紧的攥成拳头,十指深深的顶着手心的肉,却全然感觉不到半分疼痛。

愤怒。

耻辱。

千年的圣人世家,从未经历过的羞辱,让他愤怒的喉咙里已经浸出了血水。

然而,这时候在其一旁的唐可可,却是眉目若有若无的盯着此人。

“我部所为,皆为贵府,但不求贵府如何,毕竟此乃我部分内职责所在。”

噗……

一声凄惨的声音,在黑夜中的旷野里发出。

一团血雾,自唐可可的身边而出,顷刻间弥漫在整个眼前。

血腥味扑鼻而来,其间好似蕴含了无数的愤怒。

那孔府管事族人此刻已然再难压制,挥手推开亦是未曾有此料想的唐可可,嘴角泣血,双目布满血丝,满色一阵涨红一阵青紫煞白,挥手怒指此等军贼。

他连连后退,手臂颤巍巍不断的抖动着,双目似是要撑裂,嘴角的血水一缕缕的往下落着。

“尔……尔等……”

“尔等……安敢亵渎圣人世家!”

“尔等非官实贼……”

“某从未见过尔贼此等厚颜无耻之徒!”

呕。

噗……

那孔府管事族人脚下生软,声嘶力竭的呵斥着,发泄着作为千年传承的圣人之家子弟的心中愤怒。

却是又一次的喷血而出,血雾染红了他的脸,满面血点。

在其后的数名孔府管事及孔府族人,观之心惊胆战,急步上前分为左右牢牢的搀扶着这人,唯恐对方再次因愤呕血,乃至含愤而疾。

几名孔府的人此刻亦是怒视唐可可。

“尔等到底意欲何为!是欺我孔家无人乎?”

“汝为朝廷军马,行事却似叛逆,到底是兵还是贼,要我孔府人家,亲自向朝廷询问一遍吗?”

唐可可面上含笑,只是相较之前已经有所收敛,目光平静的看着这些所谓千年圣人世家的人,抖了抖自己身上的衣服:“本将着朝廷军袍,亦是领了朝廷的钱粮俸禄,自是朝廷的兵。此来曲阜,一心所系,皆是贵府安危。我等昼夜不眠,唯恐圣人有损,却不想竟然招致贵府怒斥,贵府究竟又是何意?我部将士又是何其冤也?”

通晓儒学,又经历军阵,唐可可最是知晓如何应对这帮所谓圣人世家子弟,所谓良善人家中人。

闻听府外雷动,出府过问的孔府之人,一时间愤怒吞噬了理智。几人也忘了此刻双方的地位和目下时局情形,便喊了追随而来的手持烧火棍的孔府家丁,上前围向唐可可。

“孔府的颜面绝不能丢。”

“今日,你必须给我等一个交代。”

“若不然,便是不死不休!”

“……”

顷刻间,局势陡然紧张起来。

唐可可的身前在眨眼间变得拥挤,众多的孔府中人,以及那些同样传承数十乃至数百年的家生子,就要将唐可可淹没。

哐哐哐。

一阵兵甲鼓动。

一柄柄寒刃在黑夜里露出锋芒,闪烁着夺人的冰澈光泽。

早有防备的南下马军营官兵,已经是在孔府的人有了动作的时候,便从四周围了过来。

瞬息之间,便有一队人马插入孔府之人的眼前,将唐可可给护在了后面。

一名旗官眉目深沉,眼神冷冽,脸上暗含杀气,手掌抵着尚且不曾出鞘的刀柄,踏着赫赫军步到了孔府众人面前。

“哼!”

“尔等是要谋逆吗?竟然大胆至此!妄图在朝廷军马前,袭杀朝廷统兵将领?”

“是谁给你们的胆量!”

明明只是军中品级最低的旗官,可是呵斥训话之间,却是声震心魄,似是那下山虎一般,振聋发聩。

配合着旗官的训斥,是周遭早就不耐烦此等深夜,还要为了守卫这孔府安慰,而心中不平的官兵们的进一步动作。

官兵们手持长刀,右脚踏前,刀背竖在视线正中。

随着旗官的质询,便是这些官兵们的低喝。

“虎!”

“虎!”

“虎!”

现场的局面已经被架起来了,被兵围的孔府之人,已经忘了官兵们手中的刀是用来做什么的。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双方的关系,也在瞬间化为冰点。

“有胆你们便下手,今夜便在此处杀了我等。”

“只要我等不死,他日便亲自去应天,问一问大明的官兵,为何挥刀砍向我等。”

“有本事就来啊!”

“我便是要看看,是谁不怕死!有本事现在就砍了我。”

原本只是想要吓住这帮孔府之人的旗官,此刻却也有些犯难了。

保持双方的克制,是军中早就有过的军令,此刻也是因为这帮孔府之人想要对唐可可欲行歹事,方才出面制止。

旗官何曾有想过,这帮圣人之家里只知道读书的怂货,竟然当真是硬气了一把。

旗官不由侧目回头,看向唐可可的脸色。

唐可可同样没想到官兵们手中的刀,没能吓住这帮人。

一时间有些犯难,可是既定的策略却不能因为这帮人而坏了事。

唐可可双手合在一起,目光下沉,眼睑微微眯起,低下头看向脚下从沟壑中飞溅上来的零散泥块。

而在旗官的眼中,却分明是看到,唐可可在最后从嘴里无声的念出了一个打字。

“打!”

旗官瞬间回过头,冷声怒喝。

原本就围着此处孔府之人的官兵们,瞬间还刀入鞘,便是手握着刀鞘,一阵虎扑而上,那扣住长刀的刀鞘,已经是恨恨的抽打在这群当真昏了头的孔府之人身上。

一时间,黑夜里人声鼎沸,凄惨的呻吟声和时不时愤怒的嘶吼声,响彻在星辰之下的旷野上。

孔家的人终究不是官兵们的对手,即便是那些养了数十上百年,可以用私兵来形容的孔府家丁,也纷纷倒在还收着力道的官兵们手下。

一阵风烟吹过,带着微凉,显得有些刺骨。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唐可可的眼前再无一人站立,官兵们脸色舒畅的散到了周围,目光却是警戒着场中。

而在场中,满地皆是伏地不起的孔府之人,不论孔府族人亦或孔府家丁。

旗官扫了一眼,见到麾下都知道分寸,收着力道,只有流血或愈伤,且无一人断了气,也就松了一口气。

随后才侧目默默的看向唐可可。

唐可可早已是看向孔府那世表荣耀的高门。

打了这帮杂鱼,孔家也该出来更有分量,能镇住场子,使自己不敢再轻易乱了分寸的人。

果不其然。

只是不久,孔府那高门之下,便有一群老少,簇拥着白日里露过面的孔府下一任继承人孔公鉴走了出来。

然而,唐可可的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失望。

那位养出一个好儿子的当代衍圣公,竟然还是没有出来。

他是认为,府外这万余大军,当真不敢马踏孔府,平了这一方千年高门?

夜色下,孔公鉴的脸色分外难看。

这一日从白天里挤压在心中的愤恨,已经到了快要压不住的地步。

当他从孔府走出,望向东边的旷野下,在那些官兵们手中火把的照耀下,孔府中人倒了满地。

孔公鉴咬紧牙关,头一次因为愤怒生出杀意。

而在他的身边,那些孔家的族老和各房管事的人,已经是纷纷发出冷哼声,面露不喜,眼含愠怒。

和由孔公鉴带着出府的孔家中人所表现截然不同的,是脸上重新浮出灿烂笑容的唐可可,只是笑容下又带了些含蓄的不好意思。

不等孔公鉴带着人上前质询。

唐可可已经是领着三两名官兵迎了上去。

未曾让孔公鉴开口。

唐可可已经是高拱双手:“今夜我部不惜无眠,深挖壕沟,只为早日完成军务,护卫贵府安危。

却不想,麾下那帮没读过书的莽夫,竟然与贵府中人生了些误会,双方夜色之下也不知道怎得,便是起了冲突。

此乃我部之错,犯事之人已经拿下,押回中军大营严惩。只是,还望贵府能够息怒。”

原本已经准备好兴师问罪的孔公鉴,所有的言辞还未出口,便已经生出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来。

只是望着不远处,唐可可身后那满地哀嚎的府中之人,孔公鉴脸色依旧是不曾改善。

孔公鉴抬头看向唐可可,沉声道:“今夜府中闻听雷动,不知情形,出府查询。出府之时,众人皆是好端端的,为何又会生出误会起了冲突。”

“大概是这帮军中莽夫素日不曾读书的缘故。”唐可可澹澹的应了一句,目光却是有些深邃,关注着这位传闻之中,自少聪慧的孔府下一任接班人。

“哦?”孔公鉴挑动眉头,抬起头止住了几位族中长辈开口申斥,语气有些不善:“万事皆有道理,怎会因为不曾读书便能使我家中之人纷纷倒地不起。

今日贵部前来,言为护卫我府安危,谨防叛贼前来,有可乘之机。

此刻叛贼未至,孔家之人便已负伤,此等之事与将军所言当真一致?

今夜过半,孔家阖府安歇,贵部却以火药雷动,惊扰孔家安宁。若当真只是护卫,何不能明日再行此举?”

唐可可轻声道:“兵贵神速,望贵府明了。”

孔公鉴眉头皱了皱,语气更冷了一些:“尔部名为护卫,实则惊扰不断。阖府上下千百人,昼夜难歇,便是知晓外人,恐怕也难辨尔部真意。究竟是护卫我家,还是因私泄愤。”

唐可可心中咒骂了几句,颇有些不齿孔公鉴这番言论。

只是面上却还算克制,不给话柄。

“我等领命,舍北征而南下,只为平定山东道叛乱。孔府乃圣人之家,传承所在,我等昼夜不停而来,夙夜不眠只为护卫贵府。

贵府却言我等有二心,开挖壕沟只为泄愤,我军万余将士,何其无辜,何其冤也!或是贵府知兵,懂得如何防备叛贼,不叫叛贼而来,袭扰我部亦或贵府?

我部万人一心,上尊朝廷旨意,下护贵府安危,虽千百里奔走,日夜不歇,却从无怨言。孔公子此番之言,是要置我等于何地?何不如使我等羞愤自裁罢了。”

唐可可说的很是悲愤,几乎到了声泪俱下的地步。

孔公鉴却是面色如霜,一时间沉默不语。

自己和孔家已经被挤兑到了角落里。

他瞧出了唐可可是读书人,而这种人从军也是最难应对的。

耳边,族中的人那愤愤不平的哼哼声,已经快要将自己而耳朵磨出茧子来了。

为了维护大房主脉的地位,孔公鉴不得不考虑整个孔府的声音。

他脸色彻底的冷了下来,望向唐可可:“你们当真要这般继续下去?置我孔府脸面于不顾,大军兵围孔府,府外挖壕,深夜雷动,此般种种,当真是为了护卫我孔府安危?”

“难道不是?”

唐可可显得有些光棍,反正自己现在是兵,而不是曾经那个秀才读书郎。

讲道理是为了最后的体面。

孔家忍不下这口气,那最后的一点体面也就不要有了。

甚至于,唐可可还在孔公鉴将要开口之前,抢先补道:“明军阵前,凡有阻拦,一切皆将被践踏于众将士脚下。”

顷刻之间,孔公鉴脸上所有的血色消失不见。

这话已经不留分毫余地了。

孔家的脸面是什么?

在孔家人看来,或许高于一切。

但在明军阵前,不过是被用来践踏的罢了。

他唐可可今天就是要践踏在孔家的脸面上,将这个千年圣人世家的脸面狠狠的踩在地上。

“你!”孔公鉴终于是失去了往日里,作为中原第一世家传承人的风度,面色狰狞,怒而出声。

唐可可却是手臂一挥:“传令,南面该继续执行军令了。”

孔公鉴面露疑惑。

然而,唐可可身边的旗官却是脸上露出期待和讥讽之色。

旗官高举手臂,大喝道:“传令,孔府南面壕沟执行军令。”

旗官传下军令,便有官兵往南边而去,且不断高声重复军令。

唐可可望向眼前一众愤怒的孔家人,脸上冷笑连连:“山东道叛贼一日不除,我军一日不敢离开曲阜半步,望贵府知晓我军护卫心切,日后在朝堂之上还望多多美言几句。”

唐可可的话一次一次、一步一步的顶着孔家挤兑。

孔公鉴恼怒到了极点。

原本煞白的脸上,也因为愤怒而变得涨红起来,激动而充血。

然而。

下一刻。

孔府南面五里外,黑夜之中,有点点火光亮起。

这一次,孔家的所有人都清晰而又直观的观赏到,先前那一次府外雷动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一阵轰鸣平地而起。

无数的尘土在火光闪烁下,不断的升腾着。

地面颤动,便是连孔府那高墙上,也终于是有瓦片和千年的积尘抖落下面。

当着孔家人的面,将他们的脸面践踏在脚下,这让南下山东道的所有人,身体一阵炽热。

唐可可更是大笑一声,无尽豪迈不加掩饰的显露出,他振臂转身,高呼长吟。

“孔府观我军,可否雄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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