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过去，起初沉桃还有些抵抗陆昭的怀抱，随着疼痛感渐散，全身如脱了力般任由陆昭抱着。她窝在陆昭的臂弯里，长睫垂下，眉头微皱，似还在戒备。

入了深夜，只剩寒风簌簌吹打着窗灵，彷若恶鬼在窗外无声嘶吼。

陆昭抱着她坐在椅子上，一手托着她的腰肢不让她跌下去，另一只手端着酒盏慢条斯理地斟饮。

衍枝很喜欢他这般抱着她。

当她炼成千丝引后，就很少再拿着绳子对他五花大绑了。他也渐渐习惯了衍枝隔三差五的搅扰。

衍枝总是在他提笔落字时坐到他的腿上，乖巧偎在他的臂弯里。她搂着他的脖子，一心只在他那眉眼如画的俊容上，甚至还会趁他不注意偷偷亲一下他的脸颊。

他每次都堪堪躲开，面上难藏厌恶，心里十分抗拒这么顽劣的女人，可身子却贪婪地拥着她，从未推开她半分。

他甘之如饴却又痛恨自己沉溺其中。

她困倦时也不失了警惕，每次都要拿披帛捆住他的手，蒙上他的眼睛，才可放心窝在他怀中入睡。

衍枝很怕他看清她的面容。起初他以为这女人定是奇丑无比，可那双幽黑杏眸，和眼尾勾人的泪痣，丝毫和“丑”这个字攀不上半分关系。

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就算是她死了也未曾看清过。

也不知道衍枝究竟惹了哪个仇家，竟让她惨死于一场大火。后来他派人寻了许久关于衍枝的消息，可衍枝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丝毫未探到关于她的一点消息。

她对他来说不过是一道虚无缥缈的梦影，他看不清她，亦抓不住她。

只留他在这云雾笼罩的噩梦里自我折磨。

时间过了很久，直到星月慢慢攀爬，再消失于山底，他都未曾挪动半分。

他想多抱抱她。以前他总是嫌弃衍枝，倘若衍枝还活着，他或许会多同她说些话。

可衍枝死了，永远看不见抱不到了，他心里开始生了魔障。

他明知道怀里的人不是衍枝，可他仍抱了她一个晚上。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想气那短命鬼，还是贪婪地拿沉桃当替代品，填补他内心的空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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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光线透过窗纱缝隙照进来，将将好落在两人身上。

沉桃皱了皱眉，不自知地把脸埋在陆昭的怀中，挡住阳光。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陆昭神色恹然。

“别吵。”沉桃还未睡醒，眼睛都没睁开，声音也带着倦意，她慵懒地轻蹭了下他的颈窝，并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气氛忽地一静。

沉桃倏然记忆回笼，她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那颗滚动的喉结，下一瞬，整个人几乎是跳着离开陆昭怀里。

“师，师父，这......你......”沉桃检查了身上的白衣，确认并未被人动过后才松了口气。

陆昭面无表情地看向沉桃，“要是不会说话，舌头就割了吧。”

沉桃僵直地立在陆昭面前，脑袋微垂，半低着眸，抓紧衣袖。师娘在天有灵，她可真不是故意往他身上攀的，她绝不敢对师父有半分歹念！

陆昭看着她一副做错事的神情，忽然觉得这女人脑子有些问题。

若真出了什么事，吃亏的也不是他。可现在这情形，倒像是她非.礼了他。

长得好看是好看，可惜是个傻的。

他觉得自己脑子也被这女人搅得不灵光了，和一个陌生女人纠缠到现在，还三番五次救她。

他上辈子真是欠她的。

陆昭有些不爽，起身就往外走。没走多远，沉桃就听到门外的婢女跟陆昭禀话，说是白宣来了。

沉桃侧眸看了眼桌上的方寸小盒，里面装的解药已经空了，她现在也没感觉什么异样，约摸着是昨晚他喂给她吃了。

她心里生出几分古怪，她捉摸不透这个陆昭到底想做什么。

罢了，管他想做什么，等风声过了，她得寻个机会找到解药离开镜宗门。她可不想一辈子和这个怪人捆在一起。

沉桃叹了口气，刚推开门，就看到了立在门外的陆昭。

“你带着她去学学毒术，省得整日在镜宗门混日子。”陆昭慵懒靠在墙边，瞥了眼沉桃。

白宣神色一顿，心里想着门主和沉桃竟共处一室待了一整夜。她不敢多犹豫，恭敬应是。

沉桃默不作声地跟在白宣身后往外走，全当他这个人不存在。

陆昭也懒得理她，只在她经过身边时，压低声音说了句只有彼此才能听清的话。

“离沉南远点。”省得哪天让沉南害死了都不知道。

沉桃默了默，回想起昨夜说的那番话和沉南投来的阴狠目光，她可不是故意气沉南的，她是真想帮帮沉南一把，结果没讨着好，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他这是害怕她欺负沉南？

沉桃沉默不语，跟着白宣往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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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昭并未离开皓月台。他单手负于身后，笔直立在高台之上，垂眸俯瞰云下之景，颇有几分睥睨众生之貌。

倏然一阵风扫过，陆昭额发轻起，骨坠轻轻碰触下颌。一道身影掠过，最终立在陆昭身后。

步弥恭敬行了个主仆礼，“门主，您半年未曾回宫，眼下和亲公主命殒，陛下已经开始派人寻您了。”

陆昭澹澹嗯了一声，“这次不需要你跟着，看好沉桃，别让她死了。”

步弥领命应是，“江太傅正在琅玉雪原等您。”

前几日陆昭就想着要回宫一趟，可惜运气不好碰上了沉桃这么个麻烦。

陆昭疲惫地按揉眼角，“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