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群人穿过丛林与破碎的公路，挤满了所有空空如也的地方。汇成一股蜿蜒移动、尘土飞扬的人的洪流。就像难民不知如何是好的情感似的，这一群人就这样离开了驻地——第一支队、第二支队和第四支队无声地汇集在了一起，在公路上乱糟糟地挤在一起。几匹瘦弱不堪的驴子和牝马用最后的力气挪动着脚步，拖着铁锈斑斑的、不知如何才能使它们动一下子的炮管与十发哑了八发的炮弹。阿格米斯卫戍部队在这股难民队伍的最前面；我们则如老鼠似的混进人群，没有人会过问这几个人是什么来历。

“中将呢？”有人问道。这个问题几乎是所有人的问题。

塔格弗斯上校那匹老掉牙的杂种马疲惫地走在前面，上校摇来晃去，右手不时地用腰间的佩剑支撑。他回过头来——目光正对着我们——流露出一种极为复杂的无奈。中将留在阿格米斯的公馆，要处决所有背叛他的人中间最可恶、造成了最严重后果的那个叛徒。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会走——不是向阿拉加维，而是向他早就知道的地狱。不过，他还能够监督这群士兵们履行他们的使命，直到他们履行他们自己的光荣。

塞格尼菲斯特上校也在这里，他不再乘坐革命军仅有的一架短程飞机离开，而是一个人骑着他借来的马，安静地前进，不再举起他的马鞭教训不听话的家伙。现在他什么话也不说了。

我可以知道——任何人都在试图发动一场出其不意的叛乱，或者说骚动。但不知为什么，没有人敢于第一个爆发出来。士兵们之间游移不定的情绪非常微妙——他们试图在某些傻瓜们挑起的骚乱中，趁着烟雾与血腥钻进树丛里去，从此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流浪汉。

我知道，所有人都应该知道最可恶的叛徒是谁。中将已经确认了；而我们也已经确认了。那就是我们的指挥官，想要杀掉自己父亲的那个人（当然，从这点来看，她作为最可恶的叛徒自然当之无愧）。不过，现在那个人不再有能力掀起什么风浪来了，她所有的愿望和理想已经破灭了——从她被捕的时候起，这个命运就已经确定了。她不再有可能杀死不再是自己父亲的那个人，那个人曾经也是她的父亲——现在不是了——中将会这么认为的。

但是她出现了，就在队伍旁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站了起来。没人相信那是一个必然被杀死的人；看起来是那么普通，更像是刚被车轮或土制坦克碾过的尸体，苍白而可怕。不过，对于急于寻找机会的每一个人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时机——士兵们骚乱起来，把枪全部对准了自己的首长，自己的小队长和自己的大队长。

“阿格米斯卫戍部队听从命令！”索菲亚·维尔格图申娜用撕裂般的声音大喊，“现在向阿格米斯进军！”

塔格弗斯不再试图反抗。他平静地跳下马，摊开双手，任由士兵将绳索绑在他的手上，用枪口对准他的脑袋。他闭上眼睛，胡子悲哀地落下来。塞格尼菲斯特则有了另一种态度：他大笑着坐下来，“你们正试图杀死阿格米斯唯一一个不认为自己是英雄的人。”

“你认为你是英雄吗？”一名士兵粗暴地将枪口捅进他的嘴巴，他唔地叫了一声，脑满肠肥的脸抽搐了。

她看到了我们；我们也看到了她。西格菲尔德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的六发式左轮枪，却没有打出一发子弹。我们在寻找预备员与小队长。他们已经无影无踪了。

“你们没有必要去。”她说，“这是我个人的事情。”

“不！”西格菲尔德说，“这是我的事情，不再是你的事情……”

“杀死我的父亲吗？”索菲亚·维尔格图申娜反问道，“这是你的事情吗？”

“是的，我要杀死他。”他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符合指挥官的愿望，“我会毫不留情地杀死他；甚至在你下令停止时，我也会准确地扣下扳机——这是你曾经强调过的，指挥官。”

“不，西格菲尔德！”她绝望地捂着脸，“不！你们现在已经是革命军的两名统帅了；你代替塔格弗斯的指挥权——你代替塞格尼菲斯特——你们带领他们回去！不能！你们不能，这不再是你们的事情了！”

说完这些话，索菲亚·维尔格图申娜扭过头去，飞快地跑开，试图用乱糟糟的灌木和岩石挡住我们的视线。但这是不成功的，很显然，她已经失去冷静与理智了。她的披风太过于明显，她就抛掉了它；但那双靴子外套着的胶鞋却在阳光下如此亮闪闪地发着光……我们跟了上去，什么话也没有说。

PS:4月2日一更。之后应该会恢复日更；另外，今天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