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如同潮水，涨潮时将人狠狠淹没，退潮时让人怅然若失。

陆川扬握着笔在草稿纸上胡乱画着什么，他自己都看不清楚，上课的铃声准时响起，陈晓芳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迈着矫健的步伐来到讲台桌前。

见状，陆川扬马上挺直腰身，不想被陈晓芳发现自己驼着背偷偷画画。

“上课之前要通知一件事。”陈晓芳从包里翻出语文书放在桌上，缓缓说着，“根据班里最近的学习情况，我打算解除补习搭档这一层关系。”

陆川扬一愣，觉得始料未及。

班里果然有同学忍不住举了手，像高一时勇敢发言的刘俊那样冲锋陷阵：“陈老师，这是为什么？”

陈晓芳自有理由解释：“大家现在需要培养自我学习的能力，不要总依靠补习搭档帮扶自己，取长补短一段时间后也该学着自己查缺补漏。”

话说到这个份上，更是没人能提出异议。

没有人能代替自己去高考，也不能总是依赖别人的帮助来让自己的成绩进步，所以及时地解除补习搭档的关系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对于顾若辰而言，这倒没什么，毕竟跟柒依寒分了班之后，他一半的心都跟着飞走了，更无心去在意自己现在的补习搭档。

解绑了这层关系意味着语文补习课也要跟着从课程表里删除。

“解了也好，自食其力才能考出最好的水平，扬哥，你说对吧？”刚下课，顾若辰就抬手去撞陆川扬的肩膀，对其挤眉弄眼。

陆川扬面无表情，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翻涌起暗潮。

暗潮翻涌得不够明显，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顾若辰撞他的肩膀，他就撞回去，连语气都刻意变得慵懒：“不管老芳做了什么决定，咱们作为忠臣还是得支持她。”

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凭空生出悬念。

陆川扬看向南花锦，对方的姿势跟刚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看样子也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

“补习搭档的关系……说起来不就是取长补短嘛。”顾若辰叹了口气，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当时老芳刚说要组合补习搭档时，我还觉得这法子不行呢。”

陆川扬被回忆缠身，还发现南花锦对解除补习搭档关系的事情毫不在意，暗自生起闷气。

他在试图拯救南花锦，对方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就算了，为何不领情？

眯起双眼，他伸手将保温杯再次放在桌角的位置，挡住了贴在原位的便利贴，也挡住了南花锦。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陆川扬赌气般将这句话脱口而出，烦恼地挠了挠头，提笔开始写数学题。

“陆老师”和“花老师”也止步在从前了，仅仅只是隔了几天的距离，这两个称呼随着补习搭档关系的解除而“退隐”。

接连几天，陆川扬都能瞧见刘俊跟南花锦走在一起的场景，那两人隔了很长一段距离，跟对方聊天好像要用对讲机说话才能被听见。

他没想到刘俊的胆子竟然那么大，更没想到南花锦居然就这么由着刘俊靠近自己，给刘俊了解自己的机会。

站在刘俊和南花锦身后，陆川扬一次又一次想起飞机遇难的新闻，他没法不担心，也不能放任这个世界的南花锦因为一时兴起而任性。

肯定是一时兴起，否则她怎么会和以前不一样？

“我从不会主动去接近一个男生，就算有男生想了解我，我也不会轻易让步。”陆川扬记得南花锦说过这句话，尽管那只是他在穿越之前的记忆，他也坚信这个世界的南花锦也会这样想。

理所应当会这样想才对。

想得越深，陆川扬就越想改变现状，他打算冷落南花锦几天，好让南花锦好好思考他们曾经的对话。

轮到上老蔡的体育课，他环顾四周，没过多久就发现刘俊又和南花锦站在一起，听说老蔡和对面女篮的老师达成了共识，一致同意让刘俊教南花锦打篮球。

陆川扬抱着篮球站在原地，远望着那两人亲近的动作，蹙紧了眉头。

刘俊眼里的春水几乎快要泛滥，只让陆川扬觉得刺眼，对方就如同一颗放在南花锦身边的定时炸弹。

谁都无法预料到炸弹会在什么时候爆炸，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陆川扬奋力把手中的球投出去，力度太大，撞到了篮筐的边缘后飞快地反弹回来，被陆川扬的双手紧紧接住。

眼不见为净，他背对着刘俊和南花锦，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冷静，冷静，要冷静……”陆川扬按了按太阳穴，嘴里念叨着，像在念经。

一双有力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睁眼，正是陆宇。

总算熬到放假，心却放不下来，竟还想着体育课上的事，陆川扬抱着从床上拿过来的皮卡丘玩偶躺在沙发上，一脸愁容。

“我儿子又怎么了？别跟自己过不去。”陆宇走过来，坐在陆川扬旁边，翘起二郎腿，把手头上的杂志放在腿上。

没受任何委屈，也没被谁欺负，陆川扬仰望着天花板，长叹一声，只怕是一言难尽。

陆宇见陆川扬还是呆呆地坐着，只能先放下手中的杂志，把杂志搁置在茶桌边上。

皮卡丘玩偶的其中一块地方都被陆川扬揉皱了，双手按在玩偶上胡乱抓着，更能说明陆川扬此刻烦躁的心情。

陆川扬的烦心事，确实只增不减。

“别烦恼了，快跟爸说说，咱们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讲？”陆宇催促着陆川扬。

眼下除了跟陆宇聊天，好像也没有其他可以暂时缓解烦躁情绪的办法，陆川扬丢开皮卡丘玩偶，没有选择直接说出顾虑。

张口只问了一句：“爸，你跟妈在一起之前是朋友吗？”

陆川扬习惯从最亲近的人身上获得经验，正因为亲近，所以才会彼此信任，坦言说出口的话半句都不假。

问了半天，陆川扬却甩来这样一个问题，陆宇愣了愣，显然有些诧异。

朋友和恋人到底应该如何界定，这大概也会成为陆川扬今后学有余力的时候偶尔会试着思考的问题。

“我还以为你考砸了，想着该怎么安慰你才有用，你倒好，又关心起我跟你妈妈来了。”陆宇抬手轻轻弹了一下陆川扬的额头，当父亲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拿这个儿子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