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确实是个放松心情的地方，它位于教学楼的最高层，站在这里就如同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可以看到远方起起伏伏的山。

黄昏之际，日头挂在树后，陆川扬望着那些高山起伏的幅度，恍忽间觉得山也在跟着人慢慢地呼吸。

梁正站在他旁边沉默不语，两人都没想好该开口先说些什么，可时间有限，容不得他们在这里平白无故地耗费时光。

陆川扬转身看向梁正，梁正没看他，只问道：“你有烟么？”

混小子嘴里说出的话经常让人意想不到，而陆川扬只会偷玩mp3和手机，跟烟自然沾不上一点关系。

“没有。”

“看样子还真是个好学生啊。”梁正说这句话时的尾音稍稍上扬，紧接着就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同一类人。”

同一类人？

陆川扬眯起一只眼，有些想笑，觉得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那你就真的大错特错了，我们从来都不是同类人。”他看到梁正拿出烟盒时并不意外，以梁正桀骜不驯的性子，说不定早就抽过烟了。

梁正勾起嘴角轻笑，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他把一根烟从烟盒里取出来，夹在指缝里轻轻地摩擦。

他额前没有刘海，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能遮挡住额头的东西，短背头剪得很不错，该剪的地方都剪得很均匀。

若是不了解梁正，陆川扬或许会觉得梁正是个阳光开朗的男生，那张脸若没有刻意做出奇怪的表情，其实也勉强看得过去。

陆川扬看着梁正手上拿的那根烟，目不转睛，与其说是看烟，不如说想透过烟看看梁正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你为什么要诬陷我？”陆川扬把从得知真相后一直想问的问题问出了口。

梁正没抬头看他，此时似笑非笑：“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羡慕你的能力和人缘。”

这分明就是答非所问，陆川扬垂眸，把身体转过来面向梁正：“羡慕又如何？这就是你诬陷我的理由？”

陆川扬从来都觉得自己能力一般，人缘也一般，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学生，就算他是在优秀的实验班里学习，他也并不超群。

殊不知即使如此，也有人羡慕他，羡慕到眼红的地步：“你还记得……我们一起打过的那场球吗？”

陆川扬疑惑地皱了皱眉头，他翻遍脑海里的记忆，确定自己对梁正所说的这件事没有一点印象：“打球……我跟你？什么时候的事？”

闻声后，梁正止住了嘴边的笑，很认真地回答陆川扬：“上学期开学之后的第五天，我记得很清楚。”

陆川扬了然，他是在高一下学期十月下旬穿越到这里的，当然记不清在那之前发生的事。

可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跟梁正有联系，穿越之前，他顺利地从这所高中毕业，跟班里的梁正从没说过一句话。

“我记得你是第一个找我聊天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梁正还在玩手上的烟，却没拿出打火机把烟点燃，“你主动找我打篮球，我想着是谁呢，这么不识好歹。”

陆川扬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现在挺想重新穿越，穿越到高一上学期开学那天，那样至少能靠自己决定在这个世界应该做的事。

找梁正打篮球？这太不可思议了。

“你还鼓励我，说我既然也进了实验班，就要比平行班的人更努力读书。”梁正说到这里笑了一声，觉得站着有些累，他便弯腰靠着墙壁蹲下。

陆川扬嫌那墙壁太脏，之前跟南花锦一起在天台看烟花时，就是因为碰到了墙壁才蹭了灰，他皱了皱眉：“难道不是吗？”

梁正点点头，没否认这个说法：“是啊，你说得没错，但我做不到。”

他说得这样轻松平澹，话却如此悲观，就好像走在一条见不到尽头的隧道里，陆川扬不喜欢听这种话，总觉得这种话很容易误导人。

“你不是做不到，你根本就是没做过。”陆川扬站久了也觉得腿酸，他没靠在墙壁前，直接在原地蹲了下来。

说了半天，感觉就像是他要开始开导梁正，诬陷作弊的事倒是没被重视，陆川扬想着想着，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就失去了耐心。

“陪你打球，还鼓励你，你却诬陷我作弊，良心应该会不安吧？”

他可不会被梁正几句打感情牌的话牵着鼻子走。

梁正摇摇头，下一秒却点了头：“我的良心现在才觉得不安，没想到道不同不相为谋。”

“梁正，你就不能直接说原因吗？”陆川扬追问道，他把梁正带到天台，不是为了听对方分享故事的。

就算陆川扬确实对梁正的经历有点兴趣，但他也知道现在并不是了解的时候，何况梁正被退学了，以后就很难再见到这个人。

这样就更难问出诬陷作弊的原因。

现在，梁正蹲在他对面，看起来对陆川扬并没有恶意，来天台前却当众说出让人误解的话，这让陆川扬更是琢磨不透。

“如果不是你，也会有人替代你。”梁正把烟盒重新拿出来，把手上转了很久的烟塞回去，“我不过是想图个乐，你刚好就坐在附近，要怪也是怪你自己。”

图个乐？怪自己？

陆川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梁正在跟他绕圈子，绕来绕去，就是不愿意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陆川扬，你很幸运。”梁正对陆川扬的反应视而不见，将烟盒放进口袋里，接着双手撑在膝盖上站起来，“我没想到你会做出改变，还以为你会跟其他人一样心甘情愿地做个被诬陷的倒霉鬼。”

“胡说什么？”陆川扬也想站起来，腿却突然抽筋，要暂时缓一缓才能活动。

梁正一直在自说自话，让人分不清真假，他自己已经是个谜题，却还要再出新的谜题给别人。

陆川扬百思不得其解。

“我向你道歉，不过有些事……你没必要知道。”梁正的眼神暗澹无光，整个人看上去都没什么精神，露出的笑也像是刻意为之。

看他那副样子，是铁了心不愿多透露些什么了，陆川扬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耐心像个尖锐的石头，慢慢地被对方磨平，竟气不起来了。

好歹梁正向他道歉了。

陆川扬看到梁正裤子上的烟盒形状，想到对方拿出烟又放回烟的行为，不由自主地开口问了一句：“你不抽？”

梁正把手放进口袋里，镇定自若地转过身，往天台的门口走去，在他离开天台之前，陆川扬听到他飘在空气里的话。

很轻，很平澹，夹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

“我从来没抽过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