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究竟是解释了更好，还是没解释更好，但若不解释，总觉得心里落下一个小小的疙瘩，他忽视不了，会不自觉地替南花锦难受。

没过多久，对方就回复了：“没事，是我考虑不够周全，我以为你们每次打完篮球都会喝矿泉水。”

陆川扬松了口气，但他回想起上次和刘俊一起去荣星球场练球的时候，他们俩喝的也是矿泉水，所谓的“葡萄糖水更适合我”只是一个借口。

“没事就好。”

“嗯。”

“我想，我们应该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其实你人挺不错的。”

陆川扬又补充了最后那句话，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既突兀又草率，没有任何铺垫，没有引出更多的话题，平白无故地发出这么一句交友申请，任谁都会感到话不投机。

细细一想，目的性有点强。

等到他后悔了，两分钟已经过去，发出去的消息无法撤回，他放下手机，无地自容，有一瞬间想完全钻进被窝里，好好反省自己刚才的冲动。

又过了大约一分钟左右，手机终于振动了，陆川扬摆弄着手机，拿起又放下，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要怎样的答桉，只觉得应该用委婉的方式将一份无望的感情扼杀到摇篮里。

对，就像把玩的心思扼杀在摇篮里一样，及时止损总比遇险后穷途末路要好。

最后他还是看了南花锦的回复，只有短短的一个“好”字，当事人的感受任谁都无法明确揣摩出来，陆川扬索性暂时搁置下毫无理由可言的猜测。

他思绪万千，拉开了窗帘去看天上明亮的星星，那些星星总是让他想起那个眼神。

或许，这是一个平行世界，一个他以为有生之年都无法被验证存在的世界，像海里的旋涡一样疯狂地将他卷了进去，他是一个孤独的旅行者，知晓未来，却惧怕着未来。

“川扬，看什么呢？”陆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陆川扬侧过身，瘦削的脸颊被窗外投射进来的光分割成两半，一半露在月光下，另一半沉入阴影里。

陆宇伸手开灯，陆川扬的脸这才变得更加清晰起来，他朝陆宇摇了摇头：“没什么，爸，你突然进来做什么？”陆宇眯了眯眼，像要读透陆川扬的心事，但却已经看不出端倪，只好作罢。

“该吃晚饭了，今晚有你妈妈独家制作的红烧牛肉，来晚了可就没了。”

陆川扬眼里的光清晰了一些，他勾唇微笑，抬脚走到了门口，果然闻到了红烧牛肉的味道，他朝陆宇挑挑眉：“那我就不客气了。”接着他撒腿就跑，不给陆宇逮住他的机会。

暖黄色的光芒像一块无形的桌布一样铺满了餐桌，新鲜又肥美的红烧牛肉摆在眼前，技术高超的厨师就坐在对面，那原本披在肩上的头发被简单地扎了起来，陆川扬就那样凝视着，视线最终落在那双已经有了倦意的眼睛。

“川扬，吃呀，我现在做的红烧牛肉跟以前一样好吃。”王晴主动夹起盘中的一块肉放进陆川扬的碗里，肉上沾的油慢慢地扩散到米饭上。

陆川扬低头去品尝那块红烧牛肉，肉被紧紧地咬住，很有嚼劲，味道确实一如既往，找不着可以“挑刺”的地方，他吃下肉，毫不吝啬地夸奖：“好吃！比爸做的要好吃多了！”

陆宇马上抬起头瞪他：“川扬，怎么能这样攀比呢？你妈妈也没说过我的厨艺不如她吧？”

“我只是忘记说了。”王晴笑着反击，随后和陆川扬对视一眼，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陆宇放下快子，无奈地看着两个笑到合不拢嘴的人，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像喜剧里的某个角色一样既幽默又讨喜。

人们总是会怀念每个其乐融融的时刻，妄想着让时间暂且停止，将每个人的笑脸都定格住，捕捉任何一个让人感到身心愉悦的瞬间，最好别再发生变化。

停在这里就好了。

“请让时间为我而停留吧，哪怕一秒。”

陆川扬把这句话打进了自己的手机备忘录里，保存文字后把手机关机放进了床头柜。

他伸手摸索着，从床头边上摸到了灯的开关，按下之后，眼前又是一片漆黑，一切再次陷入寂静。风又把那根长树枝吹得摇摇晃晃，不断拍打着窗户，像个找人讨债的债主一样。

唯一的声响却像一首特别的催眠曲，陆川扬闭上眼睛，任由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开始肆无忌惮地放松，数了不到十只羊就听不见树枝拍打窗户的声音了。

一夜无梦。

时间当然没有因为陆川扬而停止，它狡猾得像个绝世神偷，夺走人们身上的一部分精力。

高中生的周末并不是完整的，周日晚上六点还得晚自习，陆川扬骑着崭新的蓝色自行车，在马路上拐了个弯，经过几个红绿灯，很快就到了学校。

他谨慎地把车给锁好，再三确认好停车位，就怕被偷车的事情重演，检查完之后，他朝高一那栋教学楼走去，离四班越近，听到的喧哗声就越大，他总算相信了陈晓芳说的那句话——

“这一层的班里，最吵的就是咱们四班！”

仔细想想，有点好笑，毕竟大家都是要在两年后冲刺高考的人，陆川扬回忆起刚刚路过的高三教学楼，每个班级几乎都是鸦雀无声的，只有少数人在讨论习题，更多的是翻书的声音。

此刻离晚自习正式开始还有二十分钟，陆川扬走到教室门口，往里面张望，马上就被靠近右边窗子的周忆森发现了，对方凑近窗子，问道：“扬哥，你还不进来？”

陆川扬摆摆手让他别靠得太近，竟还想好了措辞：“我来体验一下老芳的视角，瞧瞧你们这帮小兔崽子，闹腾起来，没完没了。”

他挤眉弄眼，故意模彷着陈晓芳的口音，把周忆森逗得低下头偷偷地捧腹大笑。

“上周单科数学考试的成绩出来了，议论一下很正常。”周忆森拍拍桌上的数学卷子，看起来考得不错。陆川扬一听，马上就制止住小把戏，快步走进教室，把沉甸甸的军绿色双肩包挂在自己的椅背上。

顾若辰一看同桌来了，整个人表现出欲哭无泪的样子，手上拿着两份试卷，陆川扬一猜便知其中一份卷子是自己的，对方一边叹息，一边把卷子还给陆川扬：“扬哥，你太可怕了……”

陆川扬接过卷子，卷子最上方打了分数——145。

他的数学从初中开始就很少低过140分，陆川扬自知他也就数学这一门科目最拿得出手，无奈于陈晓芳把语文科代表的头衔挂在他身上，就像是要故意掩埋他在数学上的功绩一样。

他习惯性地往南花锦的方向望去，本想着匆匆一瞥就好，可这一瞥，却没见着人，只看见一个澹蓝色的书包挂在南花锦的椅背上，孤零零的，像叶子依附在树枝上。

“那你考了多少？”陆川扬嘴上问着，眼睛却开始环顾起四周。

“哪比得过你？我才132……”顾若辰看了看自己的试卷，“早知道就多检查几遍了……”

陆川扬对顾若辰的垂头丧气左耳进右耳出，他屡次地确认在场的人里并没有南花锦，正想开口问问南花锦的去向，那人却在下一秒走进了教室，愁眉苦脸，双眼的光也暗沉下来。

南花锦坐回位置，她旁边的同桌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很轻，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猫。

离晚自习正式开始还有十分钟，大部分同学已经各就各位，讨论声也小了不少，大家都明白周日晚自习值班的老师是班主任，太吵闹可不是件好事。

陆川扬猜想南花锦一定是因为数学成绩而烦恼，右手在木制桌上轻轻敲打，一张小纸条出现在他眼前，是前桌传过来的。

纸条上有一行秀气好看的字迹——

“周老师说让我找一个可以教我数学的同学，你有时间吗？”

陆川扬发觉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不知名的畏惧和担忧，他一直盯着那行字，盯到对每个字都觉得陌生的程度。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