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稀松简直要气死了。

昨天因为李阳的饭局邀约，她特地取消了部门里面的会议，并且推掉了和朋友的饭局。从四点多就空出了时间来，等待李阳的电话。

结果一等不来，二等不来，直等到月亮都升起来了，也没见李阳的影子。

更加过分的是，不光是人没来，电话也打不通。从五点半到晚上八点多，谭稀松打了六个电话，结果换来的是六个“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直到了晚上九点多，坐在办公室里等了足足四个小时的谭稀松才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句说好了的“今晚上必须请谭主任吃饭”怕是做不得数了。

被李阳放了这么大一个鸽子，谭稀松气的半宿没睡着觉。甚至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隐隐约约她觉得乳腺都隐隐作痛。

太过分了！

央视广告部，注意到谭稀松一大早上班就阴沉个脸，整个广告部里面的工作人员是大气儿都不敢出。

谭稀松不是没脾气，事实上这个精明强干的女人脾气还挺火爆的。可是平时都是因为工作上的问题，她才会心情不好。

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将私人情绪带到单位里面来。

所以这一大早就摆了个臭脸，让所有人都变得格外小心起来。

等李阳到达央视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

昨天喝的太嗨，手机在中午的时候没电了他也没发现，拎着连开机都开不了的手机在门口转了一圈，他就只能通过卫兵传达广告部那面。

这一次，李阳的标王排面可就不好使了。

就类似于周星驰电影里面的那一句“得罪了方丈你还想跑”一个道理，在门口足足等了十多分钟，广告部那面才出来了人过来接。

不是别人，正是此前谭稀松的那个小助理姚媛。

挪腾着脚步从央视大楼里面出来，看到蹲在路边的李阳，姚媛咧着嘴打了声招呼：“李总，等着急了吧？”

“昂！”

李阳抬起头，看到谭稀松的这个小助理，尴尬一笑：“还行。额，谭主任现在有时间吗？我进去跟她说点事儿。”

“有倒是有……跟别人没时间，跟李总您肯定得有时间啊！只是谭主任今天的心情不是特别好，一大早上来发了两通脾气了。”

嘶！

李阳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大早上到现在发了两通脾气？

央视八点半上班，这才九点多钟好吧……

“那个……因为啥啊？”

这话李阳问的有点心虚。

可是遥远的回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早上刚来的时候发脾气是因为看到部门里面几个同事在上班之后没有马上进入到工作状态，谭主任非常罕见的公开批评了部门里面的工作作风。第二通脾气……是在李总你来之前，齐民思酒业那面来了人，说是要撤标……这会儿您要是过去的话，怕是得等一会儿才能见到她。齐民思的人还在办公室里呢”

“哦？撤标？”

听到这个消息，李阳一愣，随即便反应了过来。

之前央视广告招标大会上，在诸多酒业公司里面，出价最高的是秦池的三点二亿，而出价第二高的便是这个齐民思酒业。李阳依稀记得，好像是出价两个多亿来着。

按说现在秦池已经因为勾兑酒事件而被央视叫停广告，齐民思这两个多亿的出价，就已经是实际上的酒类广告第一标了。

在这个时候撤标，也就是意味着这一届的广告招标大会，投标最高的三个企业里面，已经有两个企业变了卦。直接让央视损失了近一个亿的实际广告收益。

嗯，虽然这两个企业加起来投标总额是五个多亿。但其实按照目前的白酒广告标板，央视能拿到手的估计也就是一个亿左右。

“为什么撤标？”

想明白了谭稀松发飙的原因，李阳纳闷儿的问到。

面对他的疑惑，遥远显得有些无奈：“具体说起来很复杂，我也不是很清楚。李总，所以您……确定要这个时候过去我们广告部那面吗？”

去不去？

肯定得去啊！

本来李阳来，就是为了昨天晚上放鸽子的事情道歉的。

现在就算是谭稀松这边有事，自己也得表达出一个态度来。更何况……齐民思撤标这事儿，李阳本身也挺感兴趣。

在他的记忆里，这一届的广告招标大会是白酒行业的狂欢，但是除了标王之外的其他企业，他还真没什么印象。他很想看看，面对这样的违约行为，央视是怎么处理的。

在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之后，姚媛非常的客气的带着李阳进入了央视大楼。

在广告部所在的楼层会客室，谢过了姚媛端来的茶水并支走了姚媛之后，李阳便端着茶水来到了谭稀松的办公室门口。

出乎他意料的是，办公室里面隐隐约约的对话，并没有显示出谭稀松有什么火气。

反而……非常的卑微！

“谭主任，现在比较工人的一种看法是，认为广告具有四个功能，既识别功能，吸引功能，维护品牌忠诚功能和加强品牌忠诚的功能。实不相瞒，谭主任。我们齐民思之所以参加这一届的广告招标大会，主要是想通过拿到标王，来提高齐民思酒业在全国消费者心目中的品牌忠诚，另外再通过在央视平台投放广告片，来提升齐民思白酒产品在市场上的品牌识别功能。可是现在，我们没有拿到标王，那么光凭这个能够提升产品识别功能的广告，我们认为不太值两个多亿。所以谭主任，您不用再多说了。违约的五十万元罚款，我们齐民思认了，撤标我们是肯定要撤的。”

“赵经理，我相信做出撤标这个决定，齐民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但其实我认为，你们也不能说没拿到标王，这广告就不做了吧？标王毕竟只是个荣誉称号，咱们做广告，不主要是想提企业的的销量和业绩嘛！在这一点上，我们央视平台起到的作用，我想不用多说了吧？去年的秦池，和前年的孔府宴，乃至大前年的孔府家酒，都是你们同行业的标杆，这一点你们应该清楚的呀！”

央视目前的大楼还是十几年前建的老大楼，大楼里面的设施已经很老旧了，房门也并不是很隔音。

站在办公室的门口，端着茶水听着里面谭稀松苦口婆心的挽留，李阳勾起了嘴角。

其实抛却看热闹的心态来说，他倒是觉得这个齐民思酒业挺精明的。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因为吴敬连反复催促怂恿，而且又有美好食品上市这个前提条件，他反正是不会拿那么多的钱去竞争这个标王的。

刚才齐民思的那个什么经理说的其实很有道理，电视广告虽然这几年对企业的宣传起到了非常正面的效果，但其实并不是营销的万能灵药。

说到底孔府宴，孔府家和秦池三个白酒品牌在央视投放广告之后销售额激增，其实并不是因为央视投放的广告——至少不完全是。

标王的加持，以及标王所取得的社会话题度，是这几家酒业能够销量猛增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其实央视目前也有其他很多的品牌投入广告，可是除了标王之外的其他广告，带给企业的销量增长是有限的；就比如说盼盼这样的品牌，或者说是恒源祥，销量增长也很迅猛，但是远远没达到秦池和孔府宴酒那种动辄十倍的营收增幅。

至于去年同样在央视做了广告的美好食品，其实是个另类。

因为去年是美好食品大力扩展市场的一年，在央视儿童时段做了赞助商广告之后，公司所取得的收益，更多的是体现在区域代理业务增长上面。

在市场端，其实销量上升也就是三四倍左右。

在这种利润提升幅度之下，让李阳拿出三两千万来继续在央视打广告，他认为值得。但要是说拿出五六千万来做广告，他都不做。

因为去年一年，美好食品的纯利润也就是七千万左右。拿出一半做广告，已经是李阳所能接受的极限了。如果说拿出百分之八十的利润来做广告，对于一个正在发展中的企业来说，绝对不能称得上明智。

就像那个齐民思的经理所说，广告的四个功能，识别，吸引，维护，加强。央视投放的广告普遍是十秒，这十秒的广告时间，顶多也就是完成最基本的品牌或产品识别功能，让电视观众认识到这个品牌或这个产品，但没有完成后三个功能。

一个单一识别功能，就要花费公司大部分的盈利收入，其他的营销环节怎么做？

众所周知，营销是要讲究合力的——产品，价格，通路，促销缺一不可。促销又包括门店宣传和媒体广告。对于正常的企业来说，如果前三个都做到位了，那么大量打广告是合理的。如果前面的都没做好，那么花那么多的钱打广告，无疑是一种浪费。

果然，正当李阳这么想着的时候，屋内一个男人便生硬的对谭稀松进行了死亡宣判：

“谭主任，你知不知道两个亿是什么概念？这个标要是我们做了，那么每天就得给央视拿六十万过来。这样的巨额广告费用，集中投入到你们央视一家媒体，资金利用率和广告效果其实未必能达到最好。另外，就是这几年你们中央台酒类的广告投放太多了，观众已经有些疲劳了。部分省市电视台，现在也有截断央视黄金时间广告的做法，传播效果其实也要打个折扣。

这话其实当着你的面说，我个人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们齐民思集团在投标论证的时候，就已经充分的考虑到了万一标王不中的应对措施，作为避实就虚的第二套宣传方案，其实也早已定下。

那就是要科学严格的选择广告媒体，广告时间，精心策划广告形式，以全国省级电视台和地方媒体为主，直接让广告进入市场开发地地域，多层次有重点的立体推进，步步为营。具体操作起来就是，对东北三省级河南河北，湖北湖南江浙等重点市场，通过省级甚至是市一级的电视，报纸和广播，进行多媒体的全方位投入，立体市广告轰炸。

我们算过了，对几个重点市场进行这种形式的广告投入，也就是一千多万的投入而已。你说，我们还有必要拿两个亿，到你们央视来做那么几秒的黄金时间广告吗？所以谭主任……实在是不好意思。回头我们会以汇款的方式，将撤标的违约罚金汇过来。我一会还有事情，就不多跟您浪费口舌了。再见！”

正当李阳暗暗点头，为齐民思这一波有理有据的撤资而暗自点赞的时候，办公室的房门呼的一下被人推开。

李阳就看到一个带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哎！哎！赵经理，我们在商量一下，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其实广告价格这一块我们可以商量的。实在不行你们可以先投一个季度的广告试试看效果，然后再定……李阳？你什么时候来的？”

谭稀松几乎是紧跟着那个男人出的门，或许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挽留齐民思这个赵经理上面，直到差点和李阳撞了个满怀，她才瞪大了眼睛，失口问到。

“来了有一会儿了。”

端着茶杯，李阳笑吟吟的对谭稀松点了点头，便转头看向了那个驻足下来，用一种好奇目光打量着自己的赵经理。

“很精明的决定，撤资对于齐民思来说，确实是个明智之选。”

迎着那个男人的目光，李阳笑道：“我比较好奇的是，齐民思的投标和后备方案，是谁制定的？”

“你就是美好食品的李阳，李总？”

那带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并未直接回答李阳的问题，而是用好奇的目光盯着李阳，反问了一句。

“是的，绥远集团，李阳。你好！”

“你好李总。”

见李阳自报家门，那人也伸出了右手。

“我是齐民思酒业集团，营销经理赵砥柱。齐民思这一次央视的投标方案，是我制定的。”

“哦~”

李阳深深的点了点头，心中顿时起了挖墙脚的心思。

这个人，有点儿道行！

“刚才站在门外，等谭主任会见，无意中听到了赵经理对于本次撤标的理由，让我非常惊讶于齐民思清晰而理智的投标思路。刚才我还想着，主导制定这份方案的，当真是个人才。赵经理，我过来是请谭主任吃饭的，不知道你中午是否有时间，一起坐下来聊一聊？当然啦，就是大家认识一下，没有别的意思。你们集团的事情我不敢兴趣，主要是想和你这个人，交个朋友。”

面对李阳突然的邀请，赵砥柱一愣。

他显然有点出乎意料，不太明白李阳是什么意图。

但是一旁的谭稀松却是眼睛一亮。

对于昨天李阳放鸽子的事儿，她当即决定原谅了。

李阳的这个邀请，对于她来说，可是太及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