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别管是零和整，四百多万的捐款在这个时代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97年，国家还不富裕。
一切看起来是欣欣向荣，但其实欣欣向荣这个词本身就是有着另一层意思的——向荣，就是还不够繁荣。
不够繁荣体现在这个社会的方方面面，民生，国防，以及教育……
当下里不是有个口号么？
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可是在一个奋发图强的发展中国家里，最烧钱的往往不是什么国防，不是什么民生，恰恰是这个教育。因为教育烧起钱来，是没有尽头的。
就拿这个这口号来说，从95年开始喊一直喊到了2020年，边远山区还有失血儿童呢。而从92年到2020年国家投付在教育上面的资金，妥妥的超过了千亿。
扯远了。
说会当下，在确定了李阳四百多万的捐款之后，周雨庵是欣喜万分。
相比于中小学，大学其实更缺资金。国家每年的教育拨款是有限的，但是相对于中小学，大学校园的硬软件建设经费都要大很多。
所以这么多年来，学校一直在争取社会面上的教育帮扶，可是收效并不大。
针对企业的捐款争取一直就没有停过，像周雨庵和几个学校领导，每年年终都会去企业拉赞助。可是磨破嘴皮子，运气好的话也不过就争取个十万二十万，类似于打发叫花子的赞助费——就这，还得是说和学校关系走得比较近的企业。
而李阳这此前八竿子打不着的企业家，一出手就是四百多万，相当于让周雨庵提前完成了未来两年的赞助指标。
鉴于这个，周雨庵当即便叫来了学校其他几个值班领导。另外，还特地给林小婉的导师，资深汉语言学家孙家裕教授叫了过来，陪同李阳一起在学校里简单的参观了一圈。
直到临近晌午。
将学校转了一小圈的李阳看了看表，对着几位领导和教授提出了一起去吃个饭的邀请。
本来按照周雨庵的安排，中午是想请李阳去学校食堂感受一下，然后晚上等在外地出差的校长赵东岭回来一起去饭店办一个答谢宴的。
可是见李阳已经有了安排，且考虑到学校那破食堂也着实是没什么好体验的，便客套了一番之后，和李阳一同来到了位于学校正门大街的蟹王阁。
不怪林小婉寝室那几个女生选在这里，饭店确实搞的挺有声色。
在当下大部分小饭店还停留在要么土里土气的乡村风，要么不伦不类的欧美宫殿范儿的时代，蟹王阁已经走起了后来比较流行的中式复古风装修。
不仅如此，时代特色也非常的浓郁……
说是时代特色，就是门口放俩穿旗袍的迎宾小姐。
然而让周雨庵等人比较尴尬的是，门口那俩迎宾小姐，竟然是学校美院的女学生兼职。
周雨庵等人倒是不认识那俩女学生，可是到底是年轻，见到一群校领导过来，俩女生直接麻了爪，没按照迎宾话术说什么“欢迎光临，贵宾六位”，而是直接来了一句“周校长/王主任好！”
要是没有外人，可能对于这种兼职行为周雨庵等人还不觉得什么。
但是有李阳这个外人在，一切就显得相当的微妙了。
“咳咳。”
面对两个见了校领导后，变得相当拘谨的女学生，周雨庵的面色有些尴尬。
轻咳了一声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她严肃的审视了两个女生一眼，道：“你们两个，这是出来搞兼职？今天没有课的嘛？”
“没有没有……我们俩今天都是下午的课。趁着中午这会儿饭时过来做钟点工……”
“嗯。”
在两个女生的慌忙解释中，周雨庵沉着脸点了点头，教训道：“学生还是要以学业为主，有什么困难就跟你们系主任或者导员说。瞧瞧你们化这样的妆，穿这么露的衣服……抛投露面的像个什么样子？”
“是，是……周校长，我们知道了！”
面对周雨庵的训导，两个女生赶紧应声称是。
感受到了一群搞教育的专家教授掩藏不住的尴尬，李阳淡淡一笑，主动走上了前去。
“这有什么可笑话的呢？周校长大可不必上纲上线，如果不耽误学习的话，大学生出来做点事情其实挺好的。学校里面教给学生的是书本上的知识理论，但是一个学生想在这个社会上真正站稳脚跟，社会阅历和为人处世的经验也不可或缺。
我觉得大学，本身就是学校和社会的一个衔接点。现在的社会是个信息爆炸的社会，学生如果真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出了校门反而亏吃亏。况且，这两个同学做的是正当的兼职，懂得用自己的劳动来获取财富，我倒是觉得这种行为蛮好的。凭自己的本事赚钱，不骗不偷不走歪路，这就不寒掺！
反倒是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就活在象牙塔里还以为自己学识渊博，是什么高材生的学生，才可笑。那样的学生我见多了，每年去我们公司应聘的，十个里面得有一半是那样的。一点社会经验都没有。姿态还摆的老高，开口就要顶薪，遇见这样的人我都懒得看他们的简历。”
本来，两个女生见到学校领导们过来，已经紧张的不行。害怕受批评，吓得嘴唇都白了。
可是听到李阳这一番话，两个女孩忍不住眼里浮现出一层雾气，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李阳这个不认识的男人，微微的挺起了胸膛。
“嗯。”
听闻李阳这话，一旁的孙家裕深深点了点头，道：“小李这话说的没错。现在一些学生啊，确实是只有理论没有实践。在学校里学习成绩不错，但是出了校门缺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能里。一方面我们学校教育现在存在和社会脱节的问题，另一方面也说明现在的孩子主动吸收提纲外知识和经验的能力，太弱了啊。”
有孙家裕这么一符合，在场几位校领导的脸色算是好了那么一些。
李阳见状笑道：“孙老师说的是，我们绥远集团之前跟龙江林大达成了技术合作关系。很多学生就像是我刚才说的那样，后来我跟他们的学校领导碰了一下，研究决定让他们林大学生，在大二阶段就去我们集团下属的生产单位进行实习，一来增强实践，二来也让他们磨一磨心性。其实不论是什么方式，让学生多一点见识，懂得用自己的劳动和知识转换财富，而不是活在象牙塔里变成巨婴，这就是好事。”
当听到“巨婴”这个词的时候，孙家裕和周雨庵的眼睛一亮。
“李总这个词用的精妙！可不就是这样的么，很多的学生现在从校门里走出去，在社会上自视甚高，认为自己有学历有身份。但其实学历这个东西并不能代表任何东西，甚至知识这个东西，也只有跟实际结合起来才有意义。很多的学生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就仗着自己是大学生，研究生，活在自己想当然的高姿态里，这样的学生，我们教育出来有什么用？”
对于孙家裕的这番态度，李阳暗暗一笑。
心说这个坑，算是挖下了。
想着，他抬起手看了看表。
见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二十多分，正想着林小婉那几个室友应该过来了的时候，就听见街对面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
放下手表，李阳抬头一看，便乐了。
只见三个将自己打扮得跟彩鸡似的女生，正手挽手叽叽喳喳的走过马路。
这里就不得不吐槽一下当下女生的打扮；
当下国内的年轻女性妆容，实际上受到日韩风格的影响比较大。
97年的日韩风是什么风？
马尾辫加熨烫版，非得把染的黄不拉几的头发搞的绷直，风一吹就跟稻田地里面的小麦似的。
眉毛有多高就给它挑多高，涂个烈焰红唇不说，唇线还得用褐色的唇线笔描上一圈。
等到服装这，大多都是黑色系为主，特别流行皮衣皮裙。
再配上十几厘米厚的松糕鞋……
李阳看着都特么觉得尴尬，这种所谓的流行，每一次李阳看到都会尴尬的把脚趾头绷直——不然他怕自己把鞋底扣漏！
正看着那几个货尴尬之际，徐曼等人已经走到了蟹王阁门口。
巧的是，她们三人也认出了门口的两个迎宾女生。
“啧啧啧，这不是美院的院花儿么。怎么跑这儿来当花瓶了？王慧慧，董苒，你们两个怎么干起这个了？”
“哈哈哈，这小旗袍挺带样儿啊！站在这儿迎宾一天不少赚吧？有没有大哥给你们俩塞点儿消费什么的啊？”
刚刚因为李阳一番维护，正为自己勤工俭学骄傲的两个女生，被三人一阵阴阳怪气的奚落，面色立刻苍白了起来。
见两个女孩抿着嘴唇，脸色煞白的不说话，徐曼挺了挺胸脯对两个室友姐妹招了招手。
“行了，别打趣她们了。你看看一样是到蟹王阁，人家长得漂亮，往这一站能赚钱。咱们这种长得不那么漂亮的，就只能进去花钱消费。这就是差距呀！”
“嘻嘻，小曼姐说的对！对了，王慧慧，我们也是客人，你们不是迎宾么？不欢迎我们光临啊？”
被三个同校师姐调笑羞辱，本来就是刚刚出来打零工补贴生活的两个女生已经羞愤到了极点。
那个个子高一些，叫做王慧慧的女生当即就气哭了：“曼姐，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们两个没招惹过你们研402，又何必当着人羞辱我们呢？要进去你们就赶紧进去，这宾我们迎不了！”
“哎你这个人？”
被呛了一下，徐曼旁边的那个长马尾立刻掐起了腰，厉声道：“王慧慧，怎么跟师姐说话呢？一点儿长幼尊卑都没有啦？都出来站街了，你还傲个什么呀？你们领班呢，经理呢？叫他们过来！今天我非治治你这毛病！”
“你要治谁？！”
正当徐曼等人不依不饶的时候，一个身着对襟外套的身影，大步从饭店大门里走了出来。
站在两个羞恼的女生身前，周雨庵的两条眉头已经竖了起来。
如果说刚才见到两个美院学生出来当迎宾，她只是觉得有些尴尬，那么看到这三个学生当着李阳的面如此恶毒的羞辱同学，她已经是起了杀心了！
造孽啊！
这一届的学生怎么就这么的不争气？！
美院的学生出来当迎宾，可能有些丢人现眼，但至少人家是用自己的劳动换取报酬。
有些大材小用，可按照李阳的道理，至少说得过去。算是一种劳动美德。
但是这几个女生丝毫没有同理心，在学校外面羞辱自己的同学，这是什么？
这就是纯纯的道德品质问题啊！
想到这里，周雨庵将调门提了八个度，厉声道：“来来来，你们三个哪个系的？站到我面前来，我倒要看看，你们要的长幼尊卑是个什么玩应儿！大清都亡了，封建都被破了，这玩应我这么大岁数都没见过，我今天倒要看看，这长幼尊卑长什么样子，这长幼尊卑是用来干什么的！欺负同学的嘛！？”
徐曼三个本来还想着调理那两个迎宾妹子呢，冷不防被这么一吼，当场就想发作。
可是看清了来人，三人当场就呆在了原地。
你妈了个八字啊！
周校长怎么在这里？！
当看清了周雨庵的那一刻，三人齐齐的打了个哆嗦。
“周，周校长！”
“我们刚才说着玩儿的，我们，我们真的是闹着玩儿的，真没有那个意思……”
看到眼前这一幕，李阳已经快要暗地里笑疯了。
他原本只是想把这三个女生叫过来，让她们和校领导一起吃个饭，保证她们以后不敢欺惹林小婉。
没成想这仨货嚣张跋扈惯了，还没等到林小婉这一轮，就已经在门口被周雨庵gank了。
想到这儿，李阳觉得自己应该过去……加把火！
“周校长，别生气。这三位同学是我请过来一起吃饭的。”
想着，李阳便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了周雨庵的胳膊。
“啊？”
周雨庵一愣，她不知道李阳还认识面前这三个女生，便疑惑道：“李总认识她们？哪个系的?”
这时的徐曼几个，已经惊呆了。
她们死活没想到，李阳说的中午请人一起吃饭，请的竟然是学校里的领导！
在徐曼惊诧的目光中，李阳暗暗的勾起了嘴角，对周雨庵摊了摊手：“是这样的周校长，这三位同学是小婉的室友。之前小婉可能和她们有一些误会，关系相处的不太融洽。小婉之前在电话里跟我说过好几次，我想着这一次过来这里，请她们一起吃个饭，大家彼此增进一下了解……”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周雨庵哪里还不明白？
刚才一番接触下来，林小婉是个什么性格，她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挺单纯内向的一个姑娘！
这样的姑娘，和室友关系不融洽，原因不难猜到。
再看到徐曼三个刚才的那一番作态，周雨庵血压都飙了上去。
什么他妈的不融洽，这分明就是这三个渣滓合起伙来欺负室友啊！
就在周雨庵气的手直哆嗦，觉得流年不利，因为这几个害群之马学校给李阳这个金主留下了如此印象的时候，徐曼突然开了口。
“李阳？你不是说你老家是东北的，头一次来沪海么？你怎么认识周校长的？”
面对她的问题，李阳还没等回答，那面的周雨庵便怒吼了起来。
“混账东西，你还不知道李总是谁嘛？绥远集团的董事长，今年拿了央视标王的知名企业家！李总来咱们学校，是特地过来赞助我们学校教育建设的！你们真是什么麻烦都能惹，什么脸都能给我丢啊！现在，立刻给我滚回寝室去，等我招待完了李总之后，再想着怎么处分你们！”
绥远集团……董事长？
央视标王……知名企业家？
乖乖！
一瞬间，徐曼三人长大了嘴巴。
她们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了一旁抓着李阳袖口，抿着嘴唇的林小婉。
绥远集团她们还真没听说过，但就算是再没见识，她们也是知道央视标王是个什么含金量的！
这种级别企业家的女朋友，每天在寝室里面烧饼配咸菜？
噗通……
徐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想到刚才周雨庵说的，李阳是过来谈学校赞助的事情。她觉得自己这个研究生……怕是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