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之门，此刻洞开，巨大的门之前，有两个小小的身影。

王邙屈在白鹿面前，像从前一样耐心地问：“阿谣，你以后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吗？”

让阿谣去往冥界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但王邙不愿意直接替她决定了，所以他在等一个回答，只要白鹿流露出一丝不愿意，那他就肯以后都一直保护她，赶走所有可能得觊觎与恶意，直到挡不住为止。

白鹿意识到了，她抬起头如第一次相见时候那样怯懦地望着王邙，最终轻轻地答道：“我会的。”

王邙沉默，但局势已经不容他浪费时间了，西王母在与重争斗的过程中险象环生，数次想要冲过来吃掉白鹿，暴怒之下也不再顾忌青娥这个盟友的恋人，后者已经重伤，阻拦也越发艰难。

“不要怕，”王邙强忍着情绪，说道：“等过几年我就来找你。”

“好。”

白鹿大而圆润的眼睛里重新出现了几分色彩，她期待着说：“好的。”

青娥已经在催促了，西王母又一次化作巨大的兽身扑过来，被重又一把拽过去，凄厉凶残的咆哮越发让人心寒。

白鹿一步一步走向那扇大门，越靠近，她身上的那有着幽都王祝福的印记也就渐渐炙热起来，在离大门只有一步之遥时，白鹿回头望了一眼，正好与王邙对视。

大门不知耸立在生与死的平原上多少年，这一刻可能是它第一次迎来一个生灵，白鹿走了进去，像是一个孱弱的小兽主动走进了巨兽的口中。

守在大门旁边的两位神灵始终一动不动，连眼都没有睁，

白鹿不见了，她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任何感应都不能直接搜寻到她了，但王邙心底一片空荡荡，就像是稚嫩的孩子被丢在荒野上，周围只有杂草与野犬，最熟悉的亲人父母哭着爬着找遍四周也找不到半点踪影。

这时他才突然意识道，自己与白鹿之前并非单纯的庇护与被庇护关系，他突然有种冲动想追进去，然而还没等他将想法化作行动，就突然感受到大门左边的那个神灵似乎动了一动。

王邙往后退了一步。

神灵再无动静。

这时眼睁睁地看着“补品”离开的西王母终于撑不住了，她的身躯已经如破碎的瓷娃娃一般伤痕密布，但每当重想舍开她去找还在攻击天柱的三足金乌时，她就会又硬冲上来又顶住。

身躯数次被撕裂，头颅也不知被砸碎多少回，即使每次完成身躯的重组后都会多出一道难以磨灭的伤痕，西王母也要纠缠上去，然而这次她终于耗尽了能力了。

这时候重只要再一击西王母就会彻底被击碎，但他显然不想浪费时间，直接越过她望向天空中那炙热的“太阳”。

“相！”西王母近乎咆哮道：“不要再拖了！”

天柱已经很脆弱了，庞大的柱体上不断有大片大片的石块剥离落下。

化身金乌的相停了下来，冷漠地看了逼近的重，那比金乌本就很大的躯体还要大许多的巴掌已经呼啸而来，这一巴掌躲无可躲，所以金乌反而昂首长啸，原本似乎充盈着整个世界的火焰聚拢起来，他因这火焰虚涨了许多倍，但仍比不过重的一只巴掌大。

这庞大的金乌高啼一声，决绝地撞向了本就脆弱的天柱。

贯通天地的巨柱就此从中断裂，下半部分的，缓缓倾轧下去，上半部分的向上飘去，这一刻天与地的区别从未如此明显，王邙的第一感受就是原本身上那些都已经适应的束缚像是猛然被斩成了两半，一半随风而散，一半组成了更细一些的链子。

天空似乎在往更高处飘，大地在往更深处沉，天穹在以缓慢而坚定地速度远去，如熟鸡蛋的蛋壳正被剥离褪去，离开了蛋白一样。

轻飘飘的感觉首先涌出，随后而来是原本被压制的欲望，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周围的成分似乎也在微微改变。

心里本就极端抑郁的王邙，欲念不再受束缚之下更是感觉心头无名之火在缓缓燃烧。

空气里传来了笑声，似乎有很多人都在笑，撞断了天柱的相在笑，伤痕累累一动不动的西王母在笑，但又似乎不止他们，隐隐约约仿佛还有其他的人在笑，但这笑声里似乎又有哭声，更多的，多很多的人在哭，王邙陷入了笑声与哭声的迷宫幻境里，情绪越发烦躁。

重没有笑，更没有哭，他可能经历了太多，他的脸上只有沧桑，沉沉地问道：“相，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