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高塔内部，看起来幽暗封闭——对那位住在这里的人而言，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红狐族的人向来没有什么高大的体格，琉克是其中的例外，或许是因为他的血统实际上并不纯正，又或许是因为他那些在大陆上遭遇的事情。

人们知道他时，他首先是一位冒险者，其次才是一位贵族。

——

此时的他坐在高塔中的火炉前——这个季节要烤火，实在让人觉得诡异。

火光映照他那张有风霜痕迹的脸，棕色的眸子中星火跃动，整个人气质"坚决"，但却不甚明显。

或许是因为，此时只有他一个人。

咚咚。

敲木门的声音，节奏优雅，琉克的眼睛里的火光忽然颤抖，而后平息，化为平常的模样。

"...进来。"他沉声开口，隐藏于声音底下的情绪有些许微妙。

木门缓缓打开。

再关上。

很安静，来人没有发出脚步声——当门合上时，仅仅只有火燃烧时的噼啪声。

"您好。"直到一个声音传来，打破了沉默——这个声音有着清澈的特性，如同溪流，而溪流中又沉着巨石——隐约透着一股沉稳。

琉克沉默了许久，终于站起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他身上披着的那块暗红的绒披风从身上滑落，来人于是看到这位大陆上的传奇，穿着的是一套皮甲——似乎是冒险者常用的那种，皮甲的边缘已经有磨损的迹象。

介于新和旧之间的东西，款式的旧又体现了它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

"真是没想到——你会来。"琉克转过身，看到那位站得笔直的少年，语气中的惊讶并不刻意掩饰，"我听说过你，是叫..."

"修尔，我叫修尔，琉克...前辈。"修尔轻声补充。

他仍旧穿着侍者的衣服，毛毡帽已经摘下，一头金发暴露在这只有火炉的光芒照耀的房间——发的边缘被染上红色，立体的五官上因为火光而投下阴影，纤长的睫毛下，一双耀眼的金色眸子中，流金像是随时可以溢出——

和他父亲一样。

"...如果人人都记得圣龙的模样，此时谁都可以认出你。"琉克缓缓感慨。

"我听说，当初是您将我带到了金犬族，对此我一直想表达最真挚的感谢。"修尔缓缓展现一个笑容，并缓缓俯身，向他鞠了一躬。

修尔的笑容像是他的声音，却又多了一丝可以照耀一切的特征。

——让琉克有些恍惚

他最终叹了口气："我当初所做的事情，也仅仅只是补救而已。"

当初，圣龙乔克战死，他带走了这最后一位...幼年的圣龙。

"补救有时候值得最深的感谢。"修尔道。

琉克看着他。

这是一段长久的沉默——长得有些四季流逝的错觉——修尔一直镇定地面对这一切，眼睛里虽无威严，温和又坚决。

"...你和你父亲并不一样。"终于，琉克"得出了结论"。

"当然，我不如他。"修尔静静道，"他是一个英雄——他们所有人都那么说。"

一方面，修尔在表达自己对乔克的肯定。

而另一方面——

他不如"英雄"，自然也不会成为像是乔克一样的英雄。

【②】

"我听阿里尔说过，她不知道该如何教养你。"琉克不知道是没有明白修尔话中的意思，还是刻意装作自己没有明白，继续道，"这件事情她头疼了很久。"

一个圣龙，到底该如何成长？

他们拥有最让人羡慕的天赋，同时是大陆中最有"正义"之心的存在。

该学习什么？

该如何生活下去？

向来被圣龙教导的圣菲斯，陷入了艰难的局面。

而这种艰难，似乎直到现在都得不到解决。

"任何人获得了什么样的品质，似乎都很难决定，对吧。"修尔轻描淡写地道，"另外说起这个，我一直觉得，琉克前辈教导下的乔丽娜同学——是个很出色的人呢。"

琉克一怔。

——

琉克在和乔丽娜谈过一次话，并让她回到红狐族时，他就意识到自己会有一天，再见到金雀——于是他一直在等待。

只是没想到先来找自己的人会是修尔。

而正是如此，他知道修尔是为了金雀而来。

他和修尔说起了跷圣龙乔克，说起了阿里尔对他的教导有所困惑——不过是为了让修尔考虑"清楚"，他是否还将那份身为圣龙的职责放在心上，是否只是为了一个喜欢的女孩而来到这里。

一个少年有权因为自己的年龄而不去考虑整个大陆的困难——但是圣龙却不行。

而他避开了这一切，谈到的是琉克的女儿，乔丽娜。

...

"说来惭愧，我并没有怎么顾过她。"琉克脑海中思绪万千，最终叹了一口气。

"是的，非常有个性。"修尔微微一笑，"听说让贵家族非常难办。"

乔丽娜只怕现在在北部要直打喷嚏。

这不是明摆着说她爱搞事情？！

琉克当然明白这一点，想起自己女儿所做过的事情，他轻咳一声，神色总体却仍旧镇定："她有时候确实胡闹，让我也很难办。"

"可我认为，她是我见过最优秀的贵族。"修尔却道。

"..."琉克轻轻挑眉。

"我记得贵族的训诫——牺牲是必然。从这一点上，她从未忘记自己的责任，哪怕并不想承认。"修尔缓缓道，"其实说这些非常困难，因为现在，训诫好像都是屁话。"

琉克大概是没想过，修尔会说这样的话。

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不太雅观的词汇，修尔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继续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现在的乔丽娜同学，应该已经在北部了吧。"

"...对。"

"琉克前辈，是真的认为，有联姻的必要么？还是想给自己的女儿一条后路，可无论如何——这都是她所不喜欢的吧。"修尔笑容深了些，"您一直知道，可是并不说破，我实在想知道，这是因为贵族的责任么？"

——并不是。

这只是一种"自保"的行为。

琉克知道自己在家族的地位从何而来，当圣龙乔克死去的消息被更多人知道，就越意味着自己的失势。

他不在乎自己的命运，却在乎乔丽娜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