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雷里奥同托马索告别，与歌洛莉娅和米拉一起，准备退出钟表铺时，正好听到某台自鸣钟的报时。它连响了十七下，令三人觉得怪异。他们偏过头，见那表盘的一周标着二十四个数字，而非十二个。

歌洛莉娅走出店门，就再也忍不住，笑着说道：“他们真够奇怪的，表和别处的不一样。”

奥雷里奥肩膀一耸，答道：“埃克雷西亚人就习惯于此，他们的钟表时针每天只转动一周，他们也更倾向于说十七时，而非下午五时。”

“其实也没太大的差别。”歌洛莉娅说道，“除了上面的数字太小，很难看清楚之外。”

“所以说，只是习惯而已。”奥雷里奥说道，“入乡随俗吧。”

这时，太阳已经偏西。街道两旁店铺的主人，几乎都走到店门外，收拾排放在店外的招牌等物件，或是已经开始给店门上锁。

“五点就关门？”歌洛莉娅又觉得惊讶，“这虽然也是他们的习惯，但是……这也太不方便了，不是吗？”

“我们拦不住他们。”奥雷里奥说道，“既然这样……”他瞥了眼米拉。“我们只能回去，你打消给她买衣服的打算吧。”

歌洛莉娅点头，应道：“还好我们的衣服够多。只是……”她望着米拉笑了出来。米拉身上御寒用的大衣，是属于安雅的东西，大衣里面则是一件天蓝色的纱质“长裙”，裙摆接近脚踝。这件裙子本属于歌洛莉娅，她曾在去年的夏天穿过。两人身高差距约有七吋，如此大的体格差异，令同一条裙子穿在两人身上，看起来完全不同。

“你把她打扮得和你一样。”奥雷里奥也瞥了眼米拉，“连发型都是。”

“因为她的头发很好看。”歌洛莉娅答道，“虽然她脸色还不好看，头发却很光亮。”

“确实很怪。”奥雷里奥眉头紧皱，“她的面容像是正在生重病，比如说伤寒这样病程漫长的热病。我们把她救出来时，她就是这副憔悴的模样。这么多天，我们好吃好喝地待她，她的脸色也没半点改观。这不奇怪吗？”

“也许她本来就看起来憔悴又可怜吧。”歌洛莉娅略微弯腰，平视着米拉的脸，米拉也与她对视。她凝视米拉许久，转头向奥雷里奥说道：“我又要被她迷住了。”

“毕竟是魔族。”奥雷里奥说道，“或许有魅魔的血统。如果真是如此……魅魔只是魔族中地位较为低下的，参考已经掌握的有关魔族的信息，他们对血统看重得近乎偏执。这意味着，她只是个普通的魔族女子吗？”

歌洛莉娅却摇头，说道：“我不觉得她用什么邪术在魅惑我。我不知道，也许只是因为她长得很美。”

“但是这不合乎理性。”奥雷里奥说道，“人类经过数千年的探索，总结出了美的标准。相邻近的五官之间，大小和方位都需要满足一定的数学关系，才可以称得上美。”

“她在这方面上，有什么不符合的地方吗？”

“不知道，我没测量过。”奥雷里奥摇了摇头，“但即使这些都与美的标准契合，她也有明显的缺陷。”他说着，也与米拉对视着。几日前，米拉还会胆怯地回避他，但现在已经愈发大胆起来。“这双眼睛，与人类的有些不同。”

“颜色上？”歌洛莉娅问道。

“这只是一方面。她的瞳孔……”奥雷里奥继续说道，“与我们的并不完全相同。她的瞳孔是细长形的竖条，这类似于猫。而人类、精灵和我曾面对过的其他魔族，瞳孔都是正圆形的。”

“这是为什么？”

“也许意味着她本该昼伏夜出。”奥雷里奥说道，“像猫或者老虎一样，而且是捕食者。”

“这又有什么重要的？”

奥雷里奥并未回答，反过来问道：“你最初看到这双眼睛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什么感觉……我说不清楚。有点奇怪？”

奥雷里奥答道：“是的，就该是这种感受。感官接收的信息，只有一部分会被筛检出来，被细致地思考和分析。但是构成我们感情的，是未被筛中的那一部分。我们看到这双不一样的眼睛，应该感到奇怪，甚至是恐惧。还有，她这张苍白的脸，像是病人甚至……死人。人会本能回避病患或死者，至少也是不愿意直视他们。”

“是啊！我能理解，谁都怕染上瘟疫。”

“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很难以理智去压制它。可我……”他顿了顿，轻轻合上眼睛。“我有种感觉，很奇怪。”

“什么感觉？”

“我和你一样，觉得……仿佛被她迷住了。我们都一样，初见她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受。我当时以为那是错觉，但是，现在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定不是依靠魅惑。”歌洛莉娅笑道，“之前我也见到了，魅魔的那点伎俩，对你没有任何作用。是啊，你意志很坚定，说难听点就是……倔强、固执和任性。”

奥雷里奥睁开眼睛，冷眼瞥了瞥歌洛莉娅，说道：“难道你不是这样？”

“和你比谁更固执，我只能乖乖地投降认输。”

“言归正传。如果不是魅惑，就更难以理解了。她身上隐藏的谜团，越来越多了。”他再次转向米拉，目光又像是被她吸住了一般。“等等！”他隐约见到怪异的情形，伸手轻轻拨开米拉垂在左耳前的辫子，这令他能看得更加清楚。“这……”

“怎么？”

“耳朵。左耳和我们的一样，最上方没有那个缺口。”奥雷里奥答道，“她……是半人类半魔族？”他想起之前遭遇的克拉莉斯，主导“碎镜计划”的半精灵。她的两只耳朵就并不相同，各有一只符合父母两方的种族特征。

“这……我给她梳过很好几次头，却从来没有注意到。”歌洛莉娅一惊。

“半精灵、半魔族……”奥雷里奥低声说道，“两个混血儿的相遇，是某种巧合，还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