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林家族是塞伦西亚最显赫、最富有也最古老的家族之一。塞伦西亚城初建的时候，十二豪族当中就有他们。但即使如他们这般富有，也别想在拥挤的塞伦西亚城里，有一间豪华的住宅，贵族的宅邸的占地面积，至多比平民的大一到两倍。

与其他贵族的宅邸类似，这栋房屋共有三层，完全用石材砌成。房屋外有的小院，也不能更狭小：最外面是一圈栅栏，紧贴着栅栏的是花圃，花圃仅有二呎多宽，就连灌木都会嫌弃它拥挤；在花圃和房屋之间，则是一条走道，与塞伦西亚多数的小径相同，它也仅能容一人通过。

房屋的面积受限，彰显身份就要在精致的方面多下功夫。这宅邸的外观，由知名建筑师专门设计，并不是刻板的长方体，各处错落有致。支柱、墙体等，其上也有浮雕。大半的浮雕描述历史故事，特别是塞伦西亚的建立，彰显了莫林家族的骄傲。余下的则是神话故事，竟全是异教的。

花圃里则种植着珍奇的植物，但它们的长势大多不佳。它们珍奇的理由，就是不原产于塞伦西亚附近，甚至对环境有特别苛刻的要求。它们离开故土来到这里，似乎因为水土不服，而挣扎在死亡线上，情况稍好的也垂头丧气。

瓦伦蒂诺望着花圃里那些枯黄或是萎蔫的植物，苦笑着感叹道：“听我家的园丁抱怨过，他建议我父亲去弄点外地的土。看来，我父亲没答应啊。看，咱们这里土地真贫瘠。”

“是啊。”奥雷里奥应道，“连‘星’都……”他对植物的研究不深，能认出的只有一种，那就是仅产于他故乡莱伊亚的小花，“星”，其实也算不上珍奇。在这花圃当中，“星”共有三株，但每株的样子都很可怜。

这种半灌木在莱伊亚时，几乎对什么都不挑剔，不论生长在哪里，都会生出大量的嫩绿色卵圆形叶片，三棱形的枝条斜生至三四呎长都不少见，更像是灌木而非一株小草。但在这花圃里，它们的枝条却只有数吋长，每根枝条上不过寥寥几根叶子。

奥雷里奥非常确信，这不是因为栽培时间尚短。因为栽培一年以上的“星”，枝条上会现出接近正圆的白点，彼此相距大约一吋。这几株“星”的枝条上，哪个也不缺白点。

“连‘星’都长成这副模样。”奥雷里奥接着叹道。

“我每周都回家，就没见过它们开花。”瓦伦蒂诺说道，“听人说，这种花最多的时候，一年能开四五次花。”

“对，它们繁殖后代的意愿堪比兔子。”奥雷里奥说道，“可惜，在这盐碱地……它们不死就很了不起了。”他冷笑一声，话锋一转：“所以新贵族的主张多么可笑，在塞伦西亚大力发展农业？就算是内陆，每年治理荒地和沼泽，又要花多少钱，他们难道不知道？”

“一群蠢货。”瓦伦蒂诺骂道。

“不，他们太精明了。”奥雷里奥说道，“他们投资农业，就想扶植农业。少数人执政，不再为共和国和公民谋取福利，转而专注于自己的利益，这就是堕落和腐败。”

“好了，我们进去了！”瓦伦蒂诺拽了拽他长袍宽大的袖子，“这种事情，我们都很愤慨！我知道你是为了将来，我们的子孙后代也能幸福，也能吃上好东西。但是，我们不得先填饱肚子？我都饿了！”说罢，他叩响了大门。

很快，一个满头白发的管家，从门中探出头来。他一见瓦伦蒂诺，便恭敬地问候：“少爷，您回来了！还有……您好，马尔加诺阁下。”莫林与马尔加诺两家是世交，奥雷里奥也经常应邀来此走动，管家自然认得他。

管家敞开大门，将两人迎入室内。瓦伦蒂诺回到自己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扯下假发。那头伪造的金发，半点也不透气，让他满头的汗水无法蒸发。管家递来的手帕，也很快被他的汗水浸湿。

两人站在铺着红地毯的走廊处，听见管家说道：“伯爵大人，现在正等候您二位。请随我来。”他在前面引路，带着两人走过由名画、陶瓷饰品和雕塑装饰的大厅，钻入一较为狭小的房间。

房间当中是张方桌，桌子正中间摆着一只四脚的黄铜盘。盘里装满细沙，当中有些蜡黄色的颗粒，形状如同一颗颗眼泪。它们正在燃着，并向上升起一缕白烟。颗粒逐渐变黑、皱缩，一股特异的香气散发出来，充盈于狭小的房间里。这种香气似乎能令人感到平静。

“乳香。”奥雷里奥心想。

在桌子的一边，瓦伦蒂诺的父亲，克劳迪奥?莫林正端坐着。他捧着几部文书，一字一句地细读着。他听见门开关的声音，便停下手头的工作，又摘下眼镜，扬起头望着走进来的年轻人。

“父亲！”“莫林叔叔。”两人问候过，便在莫林伯爵的邀请下落座。瓦伦蒂诺坐在他左手边，奥雷里奥则坐在他正对面。

“抱歉了，只能在这种地方招待你。既然有重要的事情，那我们还是避人耳目为好。”伯爵望着对面的奥雷里奥说道，“你父亲最近身体可好？”

“很好，他在信里这么说。”奥雷里奥答道。

“在信里。”莫林伯爵微微一笑说道，“你也多该回去看看他。”

“是，我知道。”奥雷里奥应道，“等到事情告一段落，我会去见他的。他现在不在塞伦西亚，而我……一时不能离开。”

“事态已经这么严峻了？”

不等奥雷里奥回话，瓦伦蒂诺倒先开口，向自己的父亲抗议道：“爸！你说好了招待他，怎么……还不开饭？他在路上和我说，他都饿了。”

莫林伯爵望着自己的孩子，笑道：“臭小子！你以为我不知道，饿了的人是你？”但他还是拍了拍手，很快就有一名男仆开门进来，询问他是否要准备上菜。

“现在就端上来。一会上菜的时候，记得务必要敲门。”

“遵命！”

莫林伯爵又抬头望着奥雷里奥，说道：“不要拘谨，就像之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