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伦蒂诺找了张椅子落座，随即全身都软了下去。他低声说道：“好，我试着相信他，但是……如果最后发现确实是他，是我的父亲……”

奥雷里奥说道：“这不像相信的态度。”

“只是像你喜欢的一样，我在考虑最坏的可能。”瓦伦蒂诺说道，“如果这一切，不止这个人，还有……之前的那些，真的都是我的父亲所为，你会怎么做？检举他，还是……我想不可能吧。”

“我首先会关心为什么。”奥雷里奥说道，“我不会轻易相信别人，所以我很难相信，他的温和和理智都是伪装的。他真的用上了毒杀的手段，也一定是审慎思考过的结果。你的祖先，手里握着如此可怕的毒药，却一直都克制和慎重。”

“也许吧。”瓦伦蒂诺苦笑。

“这或许意味着，真正值得警惕的，并非新贵族一派，反而是长老派。但不论如何，新贵族和长老派，谁也不是我们的盟友，他们都只是敌人的敌人。”

“是，你说过。”

奥雷里奥又说：“但不论原因如何，有何等的合理性，谋杀的行为一旦为人所知，就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如果真是你的父亲所为，那么我大概不会急于声张，而是希望……”他停顿下来，思索一个妥善的办法。瓦伦蒂诺知道他的苦恼，当然也不会催促。

数分钟后，奥雷里奥才终于开口，将他的希望说出：“我希望他主动退休，将族长传给你，然后离开塞伦西亚城。”

瓦伦蒂诺点头，说道：“很明显，不能比这更宽大了。谢谢了，我的兄弟。”他说罢，双肘各顶在扶手上，双手十指在面前交握，右手食指的指节撑在鼻尖上，两眼则目光呆滞地望着正前方。

奥雷里奥说道：“不要发呆，我需要你们家族的族谱。或者，我就只能凭记忆了。”

“还是先凭记忆吧。”

奥雷里奥说道：“那好。关于你们家族继承人变动的状况，我最先想到的，就是你曾祖父的父亲，将家业分为三部分，分别传给三个儿子。三个儿子各得到了一个头衔，但是首要的头衔，利亚德尔伯爵，却传给了次子，你的曾祖父。毫无疑问，毒药的配方，也跟着主家，被传到了你父亲手里。而原本的第一继承人，却变成了分家的家长。”

“没错。”瓦伦蒂诺说道，“你记得够清楚。”

奥雷里奥说道：“于是，嫌疑人二号浮出水面。”

“只是现在那一支的家长，是我祖父的堂兄，也是……”

“她的外祖父。”奥雷里奥说道。他与瓦伦蒂诺，都知道“她”指何人——歌洛莉娅。

“对你来说，是不是很糟？”

“我不认识他。”奥雷里奥答道。

“但你怎么想？”

“希望也不是他。”奥雷里奥说道。

“我就知道！”

“废话少数，继续。”奥雷里奥将他喝止，“再之前一次变动，就是二百多年以前。‘金名簿’。从那时开始，唯有名字记录在名簿上的贵族子嗣，才具有继承权……”他顿了顿，更正道：“具有进入继承序列的权利。合法婚姻产生的男性子嗣，须在出生后的一个月里登记，否则无权继承财产与爵位。而在法令颁布前就出生的合法婚姻生子，则可以在任意时间登记。”

瓦伦蒂诺问道：“这种法令，产生了什么变动？我以为这只是为了方便管理，还有收税、征兵、发补助金之类的。”

奥雷里奥说道：“不，这项法律完全剥夺了私生子的继承权。相当多的人发了财，就会变得不太老实。这项法令颁布以前，私生子简直遍地跑，闹出了很多麻烦。”

“也就是说，我得查一查，在那法令颁布的年代，我家原本的首位继承人，是不是私生的？那个私生子的后人，就是嫌疑人三号？”

“652年，如果我没记错，是652年的8月1日开始正式施行的。”

“再就是……第二纪的元年。”奥雷里奥说道，“很巧，是元年。大帝国的继承法，到塞伦西亚继承法的改变，就发生在那一年。我们可以自豪地说，这翻开了新纪元的篇章？”他耸了耸肩，又说道：“还是按照常规思维。那是魔族被赶下海的那年。”

“那么，大帝国的继承法，原本是什么样的？你还记得？”

奥雷里奥答道：“半点也不记得，我非要找部书才能知道，学院的图书馆里，一定有很多书籍。”他说罢，径直走向房门，回过头说道：“这么一查，也许会发现嫌疑人四号的祖先，或者还有五号、六号……的祖先。八百八十七年，中间发生了多少变动？这将是一次大工程。”

“所以……”

“我不会放弃，而且我们也该乐观。如果你家族的秘方，同时也流传于分家，这……恐怕难在近千年里保持秘密。这项大工程，必然将于最后开始。”奥雷里奥说道，“如果真有必要，我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我要更深入了解一下，马尔加诺家族的世交。”

奥雷里奥说罢拉开房门，又说道：“走了，我相信曼努埃莱已经准备好了大餐。”

瓦伦蒂诺仍然消沉，只是低声地说道：“多谢了，朋友。但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吃下去。”

“我不认为这世上有什么……应该能够影响人进食的。”奥雷里奥说道，“在我目睹了德?列托先生的死亡以后，我就这么觉得。”

瓦伦蒂诺一惊，问道：“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奥雷里奥说道，“总之，振作。”

两人一同走入餐厅，见歌洛莉娅和赫拉德，已经在那里落座。歌洛莉娅一见奥雷里奥，便迫不及待地汇报：“我试了，行不通！让圣光注入到钢臂里，它就硬得过分，不仅拉不开，还把绞盘弄坏了。我会赔你一个的。”

“其实我不在意。”奥雷里奥说道。

“你这里真好，想多留几天。”歌洛莉娅说着，又瞥了眼瓦伦蒂诺，“看来，是不行吧？”

奥雷里奥说道：“恐怕是这样，知道的事情越多，不知道的事情也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