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洛莉娅笑道：“有想法，你要找什么乱子？”她话音落下，奥雷里奥还来不及回应，通往厨房的大门又被推开。仆从奉上了第四道菜，那是一道简单的烩饭，除了青豆与熏肉，再没有其他的配料。

“很应景。”奥雷里奥说道。

这种烩饭被称作“玛卡利纳”，是塞伦西亚传统的食物。每年的五月十五日前后，临近塞伦西亚建国的纪念日时，上到元首下到最贫穷的民众，都会在午餐中吃上这样的烩饭。

“但是不好吃。”瓦伦蒂诺笑道，“几百年前，我们的祖先还贫穷的时候，能吃上这种饭，确实挺让人开心的，但是现在……这种饭可不怎么样！”

“传统，你不能有太高的奢望。”奥雷里奥说道，“当然，除非厨师叫曼努埃莱。”

“又开始了，炫耀！”瓦伦蒂诺说道，“我要把他挖角过来！”

奥雷里奥肩膀一耸，说道：“你大可以试试，我会报复你的。”

“我好害怕！”瓦伦蒂诺说着，舀了满满的一勺烩饭送进口中。他一改以往的狼吞虎咽，却细致地咀嚼着，然后不舍地吞咽。“他的人可以不来，但是高汤的秘密配方，总得跟我分享一下吧？我可以自己……”他原本脸上带笑，一说到这里表情却僵住了。他将勺子放下又拿起，随后舀了第二口，苦笑着说道：“一想到秘方，我就……”

奥雷里奥说道：“别提不开心的事情，不要浪费了这桌好菜。不如继续说，给魔族找点麻烦的事。”

“对！继续！”歌洛莉娅笑道。她不声不响地，已把盘中的烩饭吃掉了大半，一停下来才知道吃得太急，便喝了一大口红酒。“你打算怎么办？”

奥雷里奥答道：“帮他们找点对手，比如说俄西利亚人。”

歌洛莉娅说道：“俄……俄西利亚人？听起来很拗口啊！”

奥雷里奥解释道：“这名字不是我们起的，是他们自称的。通过某种方式，转化到古艾斯佩利亚帝国语，后来又演变成塞伦西亚语，就变得特别晦涩。就像魔族一样，我们不管他们自己叫什么，直接叫东部人，舌头就会舒服许多。”

“东部人啊，这我知道！”歌洛莉娅说道，“塞伦西亚在海外的领地，听说到处都是东部人。”

瓦伦蒂诺说道：“其实塞伦西亚城里也有不少。因为划桨手工资太少，所以现在都是东部人在干这一行。那些卷头发、大胡子，看着还有点邋遢的，就是他们。”

“二百年前还是莱伊亚人干这行。”奥雷里奥说道，“有钱了，人工就会变得昂贵，谁都不喜欢做艰苦的工作。只有这些东部人，他们的国家被魔族毁灭了，所以他们没得选择。要么为塞伦西亚工作，要么就去给魔族当奴隶。区别……还是有的：偷懒时会被扣工资，或是抽鞭子的差别。”

“抽鞭子，你把魔族描述得太温和了吧！”歌洛莉娅摇头，“我哥哥告诉我，魔族会把没用的奴隶活埋，或者串在柱子上。”

“确实有这种说法。”奥雷里奥说道，“建议你把‘抽鞭子’抽象化和象征化，不要把它当作具体的行为。”

“总之，这帮人在被魔族压迫。”瓦伦蒂诺说道，“他们也是有点血性的。”

“是的，相当有血性。”奥雷里奥说道，“巴斯利卡岛上的俄西利亚人，已经造反四次了，在过去的一百五十年里。其中有几个从魔族那里跑出来的蠢货，跑到巴斯利卡来光复他们伟大的祖国。但是他们伟大的祖国，在被魔族摧毁之前，就已经四分五裂，巴斯利卡岛四百多年前就脱离了支配，然后主动寻求塞伦西亚庇护。而且，他们在魔族的鞭子之下，为什么特别安分？”

“好问题。”歌洛莉娅说道，“他们觉得我们好欺负吗？”

瓦伦蒂诺说道：“因为魔族把胆敢造反的人，舌头或者手剁下来，然后塞进……”

“不建议继续说下去。”奥雷里奥说道，“在餐桌上。”

“所以，你打算怎么靠这些人给魔族找麻烦？”瓦伦蒂诺又问道，“他们在魔族手里，可都是任劳任怨的好奴隶。”

奥雷里奥更正道：“不是任劳任怨的奴隶，是一往无前的战士。一部分人做了魔族的走狗，比魔族还要更加凶暴，以及热衷于投入战争。每次魔族发动战争，打头阵都是这些人。”

“这群狗腿子！”歌洛莉娅骂道，“我哥和我也这么说过。如果打得好，对付他们原本的兄弟足够无情，他们的奴隶主会非常‘慷慨’，赏给他们一个卑贱的魔族女人当妻子，再生下一大群小魔族。简直像给狗配种一样，让他们世世代代当狗！”她说到这里，却不再开口。因为她想到了米拉，那个人类与魔族血统各一半的姑娘。她轻叹一声，目光低垂下去，继续用面前的饭食。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奥雷里奥说道，“这是个复杂的哲学问题，什么造就了一个人？他的出生，还是他所身处的环境？东部人天生就是现在这样？我不相信。他们曾有光辉的过去，那时候谁不称赞他们慷慨又高贵？但是当他们的国家衰落，他们在恶劣的环境当中，才变得卑猥和软弱。”

“你们好像在打什么暗号。”瓦伦蒂诺说道，“对了，我猜……你打算唤醒他们灵魂中的高贵？”

奥雷里奥说道：“高贵？不存在的。灵魂中不存在卑劣的成分，也不存在高贵的成分。假如人类相信本质决定一切，在一千年前就绝望了。我们是没有得到馈赠的次子，立足全靠我们自己。”

瓦伦蒂诺笑道：“那好，继续利用你那颗聪明的脑袋。”

奥雷里奥点头，说道：“等庆典结束，我就要出一趟远门。不论如何，我要在魔族的土地上，煽动一场奴隶起义。尽管……”他顿了顿。“这不容易，而那些奴隶，他们未必会落得好下场。”

这时，厨房的大门又敞开，一个洪亮的声音传出：“最后一道菜！”主厨曼努埃莱，亲自端着托盘，将最后的甜点奉上。

“又是很应景，东部人曾经喜欢的东西。”奥雷里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