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怒目圆睁，夏尔却只是微笑着。两人对视许久，夏尔又摇了摇头，向后退出半步。他来到一名随从身边，用头向那随从示意，随从便将手伸进最近的一口浴盆，将油布包裹从满盆的冰块中取出。

那随从远离夏尔几步，抖去包裹上的冰水，又折返回来将之恭敬地双手递上。夏尔接过布包，解开其上的麻绳并抖开包裹。装在那包裹当中的是一截断肢，更确切地说是半条左腿。那条小腿在不久之前，还属于这位老者，脱离其身体不过两小时，随后被及时地保存，断口还非常新鲜，像是还活着一般。在其余的几只浴盆中，还有另外的三条断肢，同样被保存在冰块当中，同样尚未坏死。

夏尔将那条小腿端到老者眼前，笑着说道：“您看，我为您保存得很好。”那老者鼻子发出轻蔑一哼，随即偏过头去，将视线避开那段肢体。

“宰相大人在和你说话！”一名随从大喝。随从说罢，上前将扳住那老者的颈部，迫使他直视夏尔与那截肢体。

“谁是宰相？”门外传来莱昂的声音，“谁给你们的权力，胆敢……”他愤怒地吼叫着，但并无人回应。“我可是国王，我在问你们话！”又是一声大吼，门外有传来声巨响，像是莱昂的牢门被狠踹了一脚，牢狱中又终于安静。

夏尔略偏头望着门外，待莱昂安静下来，他又回过头，说道：“好了，对长者温和一点！”那随从听令，放开那老者的颈部。

夏尔满意地点头，示意那随从退下。那随从从身边经过时，他将那一截断肢塞进随从怀里，吩咐道：“收好。”他又从浴盆里抓起一把冰块，待它们在手心融了大半，自言自语般地说道：“这些冰块，原本应该出现在某位大贵族的餐桌上。这个季节，天气也越来越热了，冰块正好是抢手货。为了保护您这几条断肢，我们可付了大价钱，至少王宫地窖里的冰块，已经被搬空了。”

面前的老者又是一哼，偏过头斜眼望着他。

“您不必那么愤怒，导师。”夏尔将冰块掷在地上的干草堆里，“我来这里，是想同您和解的。”老者仍不言语，不屑的神情未曾改变。

“请您相信我。”

老者终于开口：“这就是你想要与人谈判的方式？”他说着，扬起头望向斜上方。在那里，铁圈紧箍住他的前臂，与其他三个一样的铁圈一同，将他固定在墙壁上。

“怕您自寻短见。”夏尔解释道，“您当然不能使用刀剑了，但难免……不做些准备可不行。”说罢，他上前小半步，踮起脚凑近了观察那老者的手腕。那里被利剑砍断，曾经流血不止。但现在被火焰灼烧过，出血已经停止。

夏尔又说道：“不错，我国的医生，处置这种重伤的手法，也是越来越精湛了。我嘱咐过他们，千万不能让您有生命危险，他们真的做到了。好了，言归正传。我为您做了这么多，您是否会觉得感动？”

那老者牙关紧咬，眼中像是要吐出火焰。他在脑内盘算着，如何终结自己的性命，从而利用至高的意志赐予的能力，令自己死而复生的同时，也将四条肢体接回去。他未必是夏尔和随从们的对手，但是对他来说，比失去四肢更恶劣的情况，是不存在的。他奋力一搏，也不会再有所损失。

“我来猜一猜，您想要做什么？”夏尔面露微笑，“您肯定……”他又从随从手中接过断肢，“希望让它回到您的身上，我完全能够理解。所以，这就是我的礼物。”

老者说道：“我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是的，我带来了我的提议。”夏尔说道，“很简单，只要您向我效忠，我……”

老者一声怒斥：“你休想！”

“别这么激动，您多考虑一下。”

“我不需要考虑。我永远忠于至高的意志！我不会背叛他！”老者继续喝斥，“你这个……”

夏尔预料到他将要说出什么，便又稍一摆头向身后的随从示意，三五个随从便拥了上去，各对着那老者腹部、肋下等处打了一拳。老者的躯干遭到猛击，气体也从肺中涌出。这时，有一人指节照他喉头一戳，又令他几乎窒息。他脸色由苍白转为青紫，许久才稍有好转。

“有几个词，我不希望听到。”夏尔敛起笑容，脸上的表情转为阴冷。

“有些事情，你小子不希望……”老者刚骂出口，尚未退下的随从又各打出一拳，迫使他再次将后半句咽下去。老者因痛苦而龇牙咧嘴，但他仍是撑持着，目光一一扫过近处的几个随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怎么？你的勇士们呢？”

夏尔牙关紧咬，又握紧了拳头，面露痛恨的表情。他一扬左手，将随从们斥退。他回过头，又叮嘱道：“把门关上，让我和他单独待一会。锁好！”

牢门“眶”地落锁，那老者哈哈大笑，数秒后便气息不匀。他大口喘息着，可眼中的得意却丝毫不减。他艰难地说道：“怎么？看来他们已经背叛你了，你才需要这么多活人作为随从。你担心他们听见什么？看来，他们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你是谁。”

夏尔恨得脸颊上肌肉抽动，却对这老者无能为力。

老者继续得意地说道：“怎么样，宰相大人？以你的聪明才智，你应该不至于想不到，他们真正服从的人是我而非你。他们是我创造的，是我利用至高的意志，向我降下的恩泽！这就是为什么，我绝不会背叛祂！而你也一样不该做个叛徒，愚蠢的人！”

夏尔并不理睬，仍是简单地说道：“好好考虑我的提议吧。”

“好好考虑我的提议吧。”老者重复道。他突然扬起头、嘴大张着，口中吐出另一个声音：“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没想到会这样啊！大人！”夏尔能够分辨，那声音属于塞安爵士。

夏尔一惊，问道：“怎么会！那里发生了什么？”

老者平静地答道：“比阿特丽斯死了，被奥雷里奥·马尔加诺亲手杀死，我们的计划并不成功。但是，现在也只有我能改变这种情况。考虑我的提议吧。唯有放了我，由我帮助你，你才能对付奥雷里奥?马尔加诺，否则……你指派去对付他的人，只会反过来对付你，和他一起对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