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缪尔一惊，忘记保持双手高举，只往实验台上一按，台面的木料便发出破损的声音。他慌忙将手收回，向远处退开三四步，来到实验室里最宽敞之处，确保周遭没有什么物件可能损坏。“那片树林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奥雷里奥冷眼望着，答道：“一位贵族小姐，险些惨遭毒手。这就是那怪物的作为。这是昨天发生的事情，而直到现在她……还被迫滞留在某处，没有自由可言。”

歌洛莉娅遭到袭击，和她被父亲扣在家中，本来没有什么关联性，更不会有因果关系。但奥雷里奥夸大其词，硬是将两者联系起来。

“我应该设置了篱笆墙，而且……它应该不会下杀手。它只是个看守。”

奥雷里奥摇了摇头，说道：“我猜，你没有进行这种实验的许可证。”

“还需要许可证？”

奥雷里奥一时哭笑不得。他长叹一声，说道：“你竟然……这么不重视法律问题。你的老师也放纵你？”

“老师出门了。”萨缪尔答道，“咱们在卡塔利斯打仗，还没回来的时候，他就出了远门，到现在有几个月了。”

奥雷里奥说道：“怪不得，你现在无法无天了。”他就此停顿，将后面的话藏在心里：“你就庆幸吧，第一个发现的人是我。”

“这真的……违反规定了？”

奥雷里奥又是一声叹息，心想：“学院里醉心学术，对‘俗务’一无所知的人，还真是够多的！这种人最让人无可奈何，他们本来没有恶意，但没有恶意就不能误伤别人，就不会为自己惹来祸端？”

他随后答复：“当然。你不会以为，只是立一个牌子——这牌子还倒了，几乎埋进土里面——就能让人躲得远远的？总会有胆大妄为的，比如说喝醉酒的青年人，故意要和你对着干。如果闹出人命，就不光是你在做的项目搁浅了。”

“您说得是。”萨缪尔连连点头，“谢谢您来提醒我。”

奥雷里奥又说道：“我是来提醒你，也是来警告你。是时候中止这个项目了，在酿成更大的恶果之前，尽早整理实验的结果吧。”他说罢，便望着萨缪尔，见对方轻咬着嘴唇。“看来他并不甘心。”他想着，随即听见正前方传来一声惨叫。他扬起头，见萨缪尔的嘴唇鲜血淋漓。萨缪尔的下嘴唇上，有两处豁开的伤口。

奥雷里奥知道，那是嘴唇的主人自己造成的，又是一声轻叹：“我知道你不愿意，但也没必要自残。”

“我没有啊。”萨缪尔小心翼翼地，一吋吋地挪动右手，掩住自己的嘴唇。“我……只是轻轻碰了一下，怎么会这样！难道说……不会吧？我的手也是？”

“总之，你应该处理一下。”奥雷里奥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不必了！伤得不算太重，就是挺突然的。”萨缪尔硬挤出笑容。但他的笑容很快崩溃，一想到自己倾注了心血的实验项目，不得不半途而废，他哪还能笑得出来！

他合上眼睛，眉头快要挤到一起，哀痛地说道：“那个看守，其实不是怪物……那就是‘橡木贤者’。如果没有它，那片橡树林现在还只是树苗。我不得不把它处理掉了？”

“很抱歉，它已经死了。”奥雷里奥说道。他并不提那奇异生物具体的死因，只是向萨缪尔传达了噩耗。

“是吗？”萨缪尔又一声哀叹，“算了！事已至此。”他咬牙切齿地说着，像是在胁迫自己，要自己接受这一现实。“距离树林枯死，应该还有几天的时间，足够我……总结一下了。”他转向奥雷里奥：“不管怎么说，马尔加诺教授，我欠您一个人情。现在一想，我都觉得后怕。您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吧！”

奥雷里奥点头，应道：“也许这个人情，能现在就能还上？”

萨缪尔说道：“您请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情。”

“和我一道去艾雷加，就是今天、现在。”

“去艾雷加？”萨缪尔一愣，“您是缺个旅伴吗？这个……也许找个姑娘和您通路，您会更愉快一点吧，比如说……”他向左移动了两步，将视线避开奥雷里奥，面朝着角落呼唤：“薇薇安娜！”他接连呼唤了近十声，声音也越来越响亮，最后两声震得奥雷里奥的耳膜嗡嗡作响。但任他如何大声呼喊，却都无人回应。

奥雷里奥背过身，也望向那个角落。他这才发现，薇薇安娜酒红色的长发，约有小半从柜橱间露出。早在他步入实验室以前，薇薇安娜便在那个角落中忙碌。她不知在调配什么粉末，竟像是深陷其中一般，之后奥雷里奥和萨缪尔的对话，还有萨缪尔嘴唇吃痛的惊呼，以及最后的连声呼唤，都没能引起她的注意。

“她总这样！”萨缪尔说道，“我再叫她几声。”

听见背后传来萨缪尔深呼吸的声音，奥雷里奥慌忙伸手阻拦，说道：“行了！”

“总之，您另找个姑娘做旅伴吧。我想，愿意和您同行的姑娘，应该不算少。”

奥雷里奥苦笑：“你最近和瓦伦蒂诺的往来，是不是有点密切？”

“没有，我过去一个月，只见过他三四次，也没说几句话。您为什么这么问？”

萨缪尔比想象的单纯许多，他的回应令奥雷里奥不禁发笑——这使得后者原本沉重的心情，略微轻松了几分。“我还以为，你在他的影响下，变得……无聊了。”

“有吗？”

“我想我现在这样，并不像是很有闲情逸致的吧？”

“您什么时候都会板着脸，我们可都不知道您到底怎么想。”萨缪尔坦率地说道，“您是有什么烦心事？”

“是的。我需要的不是旅伴，是帮手。”

“您去艾雷加，有什么打算？”

奥雷里奥答道：“救出那位失去自由的贵族小姐。为此，我需要你的力量，还有……”他走到实验台前，回身面对着萨缪尔，左手指着那研钵。研钵中浓稠的液体，其上微弱的荧光仍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