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雷里奥从小窗探出头，吩咐赶车的赫拉德快马加鞭。马车在石板路上疾驰，仅花了不到两小时，便冲入加拉尼奥洛城，稍后停在学院门前。
奥雷里奥和瓦伦蒂诺跳下马车，直冲进学院的大门，又快步穿过庭院。和前一天相同，数十个年轻法师，又被残暴的小马里诺支使，在午后的烈日下，继续修筑防御工事。小马里诺站在相同的位置上，居高临下地监督着众人。奥雷里奥刚走进院里，就远远地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
人们从事的工作相同，院落的形貌却大有变化。昨天只铲除了花卉，到今天连树木也多被伐倒。除了年轻的法师之外，人群中还多了些生面孔。那些人年纪各异，上到四五十岁，小的还是少年人，但无不皮肤黝黑，身材不高却结实，像是以体力劳动为生。他们比法师们好运得多，现在正躲在建筑的阴影里休息。
“伐木工？”瓦伦蒂诺猜测道，“我觉得学院的人，恐怕没人会砍树。”
他的猜测很快就得到证实，学院里的大钟沉闷地响了三声，工人们抄起各自的工具，用空余的另一只手，震去衣物上沾染的灰土，又大声唱着歌，投入到工作当中，仅剩的两棵橡树，被他们迅速伐倒。
奥雷里奥一言不发，继续向深处进发。经过一日的忙碌，工事已初具规模。在花园的内侧，最靠近主楼的地方，是两道三十余步长的沙袋掩体。它们的夹角约有一百二十度，上边缘呈齿状，形似古代堡垒的城墙，可为五六十个魔法师提供掩护。魔法师们可在施法时闪到一旁，施法完毕再从垛口探出头攻击，火力从左右两侧袭来，几乎没有死角。假若敌人能冲得如此深，就免不了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可惜，有点单薄。”奥雷里奥望着忙碌的人们，低声说道。他指了指地面，地上除了铲除花草留下的坑洞之外，各处都相当整齐。
瓦伦蒂诺点头，说道：“小马里诺?贝罗，是个外行人。沙袋里的装的土，大概是他买来的吧。本来可以就地取材，就用学院里的土，还能顺便挖几条壕沟，或者设点陷阱。”
“他不是外行，反倒精明得很。”奥雷里奥摇头，“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花钱雇人的。”他说着，又以眼神示意伐木工。“伐木工的薪水很高，这种季节让他们干一天，不给一两个塞林，是没人愿意来的。”
“是啊，多辛苦！”瓦伦蒂诺应和道，又笑着望向学院的同行们，“但有很多劳力是免费的，他使唤人还是很有一套的。”
“假如你的祖父或者父亲是长老派的领袖，你也可以这么使唤人。”奥雷里奥不以为然。“买土比雇人挖坑要便宜，这小子很会算计，和他祖父还有祖父的朋友们，简直一模一样。那些老家伙，个个都吝啬得很，每天都精打细算，能省一个小钱都要省。就因为这个，塞伦西亚的预算，总是紧巴巴的。”
“你还知道这个？”瓦伦蒂诺笑着问道。
“那时候我还小，但我听见过祖父的抱怨。”奥雷里奥解释道，“他在元首任上时，长老派的势力比今天大得多，把持了大半个元老院，整天就想着怎么压低支出。打仗无利可图了，赔款也要早日停战，不太紧迫的事，就像后推一推，就类似这样。他们又贪婪又短视又武断，真的需要魄力时，半点也拿不出来。”
瓦伦蒂诺轻叹一声：“人老了就迂腐？我看未必吧，只是这些人……”这时，他们绕过了沙袋掩体，接近小马里诺监工的喷泉上。他压低声音，对奥雷里奥耳语：“他们太不可靠了！有时想想……政局是该洗洗牌了！”
他说完才发现，朋友似乎并未仔细聆听。奥雷里奥目不斜视，昂首挺胸地走着，而对面的小马里诺，撩起长袍的下摆，从喷泉的边沿走下，也迎着两人上前。
瓦伦蒂诺也不再低语，轻咳两声后也挺直身子，却仍觉得心虚。三人当中就属他最矮小，和小马里诺这种巨汉相比，简直像是个孩童。他感到不自在，仿佛有谁骑在他的后颈上，迫使他再缩起来一样。
小马里诺步伐稳健，做派十足像他的祖父，如一面移动的墙壁，缓缓地向两人推进。相距约三步时，他停下脚步，将手背在身后，如同前来视察的高级官僚。他先斜了瓦伦蒂诺一眼，瓦伦蒂诺咳嗽着再次挺直腰——在不经意之间，小个子的躯体又皱缩了。
小马里诺单侧的嘴角一颤，露出轻蔑又隐秘的笑。他转向奥雷里奥，问道：“怎么样？假如那个姓巴杜尔的家伙，胆敢进犯这里，我保证他死无葬身之地！”随后，他背过身去，指着刚建起的掩体说道：“再弄几十个射手，用弓弩或者火器，最好再弄几门大炮。”他抬头指向实验楼，“在二层或者三层装几门，所以还得多找点木匠来，帮我们造滑轨，这样我们才能用大炮。”他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构想，完全不管是否有人在意他的谋划。
“蠢货！”瓦伦蒂诺和奥雷里奥两人，心中产生相同的感受。瓦伦蒂诺笑他自高自大，而奥雷里奥则认定他不学无术，对战争一知半解。
“这个蠢家伙上过船，见过船上的大炮。”奥雷里奥心想，“知道‘滑轨’这种东西，却不知道为什么需要滑轨。舰炮的炮弹通常沉重，装药量巨大，船身又比较脆弱，难以承受后坐力，才需要滑轨这种东西分摊。学院的大楼比城墙还结实，哪需要这种东西？自以为是，一知半解。蠢。”
见小马里诺仍滔滔不绝，脱离实际愈来愈远，奥雷里奥不耐烦地说道：“好了！就照你说的！”
小马里诺面露喜色，转瞬又换上张苦脸。“可是，资金上有点困难。”他搓着两手，装出一副抱歉的样子。
“我就知道。”奥雷里奥心想。他双手抱臂，冷眼望着小马里诺，说道：“我也很抱歉。”
“我知道！我没指望你出钱。肯定要让学院支付这笔花销。可是……”小马里诺又扬起头，望向大楼的顶层。“院长……”他口气剧变，“那个吝啬的臭老头！竟然让我们费用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