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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死战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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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衰阳收回最后一道暮光,人也藏好了不再正直的影子,潜身入夜。

是夜无月,叶子与微风,绘描着浓澹不同的幽暗;人的衣装,小心翼翼地在黑夜中崭露色彩;眼前的灼灼火光,是夜里的夺目处,掩月藏星,窥视着便能感受到光亮的炽热。

偌大的营地,守卫却只有寥寥数个白鬼。一顶绣着黑色狼图腾的白色营帐驻扎在森然林木中,帐内熠熠发亮;帐前,是最引人注目的,陈列其外的五个黑色石牢,其囚禁着西乞半藏及西乞家的打虎少年们。如此布局,似乎在堂而皇之地等待着什么。

西乞孤鸰等人,正隐匿在不远处的林中,偷偷细细观察着。

“守卫这么少,分明是看不起咱们!”西乞**看到自己父亲被囚,不禁心急如焚,“我们直接冲上去,把这几个白鬼打倒了救人!”

“不行!能够把三家长抓住,得有多少白鬼?这里头肯定有诈,其他白鬼肯定藏在别处,正等着我们救人呢!”

“唉,我想想,我想想!”西乞**眼珠骨碌碌转了转,勐地跳起,“对呀!虽然我们不能正面进攻,但我们可以偷袭啊!”

“偷袭?”

“你们看那个白色的营帐,他们的头头肯定在那。我们从树林里绕过去,袭击那里,把他们头头给劫了,然后要挟他们放人。”

“哈,这个就叫做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四善笑道。

“射人射马?啊对对对,就是这个理。没想到啊四爷,你也看过孙子兵法啊!”

“孙子兵法?不是啊,是杜子美写的。”

“啊对对对对,那个打仗很厉害的将军,杜子美,我记得我记得······”

“将军?不是啊······”四善想了想,笑着点头道,“是,杜子美是将军。草堂笔作戟,诗家圣将军嘛。”

西乞孤鸰和四善相视一笑,紧张不安的心稍稍放缓了一下。

虽然西乞蝉也觉好笑,但她紧紧盯着那个白色营帐,思虑甚多,“只怕偷袭不易。白鬼说是特殊的队伍,其实就是死士。其历来首领都是由巫力强劲的萨满担任。你们现在使不上巫力,我怕我们对付不了。”

“哎呀,这不行那不行,那你这娘们有什么好法子不?”

西乞蝉瞪了西乞**一眼,西乞**吓得低下头去。

“高爷,你别急,我们一定会救三家长,救回大家的。”西乞孤鸰劝慰道。

“慢着,有人出来了!”

这时,那个白色营帐的门帘被掀开,一个身披赤色狼毛袄子,满身戴挂珠玉的巫觋走了出来。

“不如就趁现在,把他劫了!”

西乞**就要冲上前,西乞蝉三人赶忙拉住他。

“高爷!先稳着!虽然冰火石缚手,但你感觉不到他的巫力吗?不容小觑啊!”

只见巫觋走到石牢面前,慢慢地踱步而看,似是打量着什么。

他走到单独关禁西乞半藏一人的石牢前,瞟了西乞半藏一眼,轻蔑道,“哟,这不是西乞家的三家长嘛?抓了一条这么大的鱼,我竟然不知道呀。”

西乞半藏那独眼微微睁开,掠了巫觋一眼,又慢慢闭上,默不作声。

“不过,我知道你们这里有更大的鱼。”

巫觋走到中间,对着打虎少年们大声喊道,“谁是西乞家少主!给我出来!”

少年们面面相觑,皆不回应。

“我知道你们这次打虎,一直以来深居不出的西乞家少主,西乞孤鸰也会随行。你们到底谁是!快快自己认了出来!”

少年们或左右相顾,或摇了摇头。

“哼,不出来是吧?你,把他拖出来!”巫觋指着一个少年,一个白鬼打开石牢,将那少年拽了出来,巫觋一把扯住他的头发,“说!哪个是你们的少主!”

“我,我······”

“不说的话,你就只有死路一条!说不说!”

“少,少主不在这里头······”

“哼!还想骗我!”巫觋高举一掌,直往少年天灵盖噼下之际,似有一凶器飞袭而来,一刺刺在了巫觋的手上,巫觋痛得扔下了少年。

巫觋一看,手背上竟扎着一枚银针。

看此一幕,林间窥视之人也是诧异:

“怎么了?”

“有人放暗器。”

“应该是西乞麸。”

“他去哪了?我还以为他杀不了鸰爷,自个儿逃了。”

巫觋把银针一拔,细细看着。

“西乞家是医巫世家,这应该是西乞家的巫具。”

巫觋心念流转,扯起地上的少年,拽到石牢前,“我就不信了!是不是他!”

“不是······”

“是不是他!”

“不是······”

“他!”

“不是······”

“他!”

“不是······”

就这样,巫觋将少年拽到每个人面前问着,使出相术,察言观色。

最后看遍了所有人,少年还是摇了摇头。

这些少年个个长得歪牙咧嘴,残臂断脚,根本毫无少主之相。

巫觋气急败坏地扔下少年,气愤愤道,“把他关回牢里!妈的,一个个都长得像怪物!我告诉你们,在半个时辰之内,如果没有人出来认了这少主,我就烧死你们!你你你,给我堆柴,准备放火!”

说罢,巫觋走回帐篷。

林中的窥视之人,这下子急了。

“你们听见没有!”西乞**一惊一乍道,“他们要放火!他们要放火!”

“**大人,你冷静点。我们得想个万全之计对付那个萨满。”

“只有半个时辰,等你想来都烧没了!谁说我们没有巫力?我们不是还有西乞麸吗!西乞麸!西乞麸!”

尽管已经压低声音,西乞**还是闹出很大的动静,守卫的白鬼疑惑地朝这边看来,四善忙掩住西乞**的嘴巴。

“刚才从那根针的来势,麸大人应该在我们对面的林子里。”

“那根针那么小你也能看得清来势?”

“嗯,差不多吧。麸大人这针那么厉害,如果我能和麸大人联手,或许能偷偷干掉不少白鬼。”

西乞**又勐一拍拳头,急急说道,“又有了又有了!”

“这回是出自哪里?武穆遗书吗?”四善笑道。

“武什么书?哎不是!”西乞**拉着西乞孤鸰,小声说道,“那萨满不是要你吗?我们不是有你吗?我们就可以谈谈了呀!”

“你什么意思?”

“哎你们咋那么笨呢!待会鸰爷你出去,你对他们喊话。你说你就是西乞家少主。如果他想得到你,必须先得放人。”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

“哎这位姐姐,你先听我说完。鸰爷,待会你出去,他们肯定想抓你;但你不要靠得太近,说话底气足一点,他们就会怀疑你这边是不是有埋伏,所以只会一个一个来。到那时候,西乞麸就可以用针解决他们。那时候你便说,是我们西乞家的人来了。再不放人,我们就会攻上去!如何?”

“不可!你这样做,岂不是把孤鸰少主处于一个危险的境地!他们又不认识西乞家少主长什么样,为什么不能你出去呢?”

“我,我,”西乞**指了指自己的小短腿,“我说姐姐,我长得不像少主啊!”

“不行不行,实在是太危险了!我是来保护少主的,我不能让他来冒险。”

西乞孤鸰皱着眉,心里衡量了一下,坚定道,“我出去吧!他们找的人是我。”

“不可!”西乞蝉立马道,“你既是西乞家少主,怎能贸贸然舍弃自己?万一西乞麸大人没有击杀那些要抓你的白鬼呢?”

“我相信西乞麸,会救我的。”西乞孤鸰望着对面的林子,“如果不救,那就当我对他的赔罪吧。”

“好好好,就这样就这样!”西乞**连连点头,开始摩拳擦掌。

西乞蝉眉头紧锁,苦苦思索着。

“蝉姐姐,如何?你放心,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西乞孤鸰铮铮说道,“就像一善哥留给我那两句话,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见义不为,无勇也。我既为西乞家少主,如今这些家人又是需要我的时候,我岂能枉然不顾,自己躲到一边去?我们自缚巫力,对方又有人质要挟,如今之计,只能如此啊!”

“可是你的安危······”

“我好歹也是西乞家的少主,我想他们抓到我,也不会立刻杀了我的。”

万般无奈下,西乞蝉只得点了点头。

“少主大人,你自己小心点。我也一定会救你的。”

“好。”

西乞孤鸰长呼一口气,大步踏了出去。

此时此刻,他无畏无惧。

反而,心中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他想,他现在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了。

他一走近营地,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注视在他身上。

也是一样的,透露着惊诧,怀疑和一些喜悦和激动的目光。

“是他!”

“他就是西乞家的少主!”

“嚷嚷什么!都闭嘴!”

西乞半藏大喝一声,少年们立马噤声。

白鬼们都走了过来,西乞孤鸰慢慢后退,大喊道:

“我就是西乞家少主西乞孤鸰!叫你们的首领出来见我!”

那个巫觋,慢悠悠地从营帐里出来。

这时,西乞蝉发现,隐匿于树上和草丛的白鬼都探出身子来,看着西乞孤鸰。

她从腰间拔出匕首,与四善和西乞**一道,静悄悄地潜入黑夜之中。

巫觋瞟了一眼西乞孤鸰,下令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抓他!”

几名白鬼扑了上来,西乞孤鸰连连后退,一心期待着西乞麸的银针。

果然,空中突发啸啸数声,冲来的白鬼尽数倒地。

西乞孤鸰一颗紧张不安的心终于落地,满怀感激。

“又是这银针!”

“不错!告诉你,我们西乞家高手已云集于此,你还是乖乖把人放了!”

“什么,高手云集于此?哼,我看这几根针,恐怕只有一个人吧······”

话音未落,一把银针纷纷袭来,巫觋往后一闪,只见跟前满地银针。

“谁,谁说只有一个人!我们西乞乃医巫世家,个个善施针灸,这里有多少根针,就代表有多少个人藏在这林子里!”

“哦是吗?藏在林子里?巧了,林子里也藏着我的白鬼啊,怎么不见他们······”

又是话音未落,从高树上勐地坠下一个白鬼的尸体。

一刀封喉,伤口不偏不倚,不长不短,不深不浅。

巫觋眉头皱起,从武功上来看,确是绝顶高手所为。

而且,林子里还发出一声奇怪别扭的虎吼声。

“你,你看!还不止用针的,还有用刀的高手!”西乞孤鸰有了丝许底气,虽然他觉得那虎吼声很画蛇添足,“你们不怕死的话,就过来抓我呀!还不赶紧放人?!”

“放人?可以。”巫觋狐疑地盯着西乞孤鸰,“可你,就是西乞家少主?”

“不错,我就是西乞家少主,西乞孤鸰。”

“哼,少来湖弄我!西乞家的血脉被下了诛族咒,世世代代祖祖辈辈身残多病。你长得还像个人样,你怎么可能是西乞家人?还是说,你是脑子出了问题,疯子?傻子?”

“我,我,”西乞孤鸰挺起胸脯道,理直气壮道,“我是西乞家第一位健全之人。自我之后,诛族咒将从我们西乞家消失。我是大家长西乞无冥之子,也就是西乞家的少主!”

“哦?是吗?”巫觋直勾勾地盯着西乞孤鸰,“我怎么知道你是真是假?你如何证明,你就是西乞家少主?又没有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着你是西乞无冥的儿子!”

“你,你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吗?!”

这时,石牢们的少年们纷纷大喊道:

“对!就是他!”

“他就是西乞少主!西乞孤鸰!”

“他就是那个灾星!”

一听到“灾星”二字,西乞孤鸰心里霎时恹恹然的。

“吵什么!找死是不是!”西乞半藏怒喝道。

“呵呵,我本来觉得,大家都指认你,我便觉得你不是少主。”巫觋轻蔑笑道,“哪有族人想自己家少主死的呀?可西乞半藏喊了一声,我又觉得你真是了。”

巫觋看着西乞孤鸰那坚定的眼神和不凡的气质,手腕上也系着冰火石手绳,心里面便有了底,“如何?你跟我们走,然后我就把你的族人放了?”

“不!我不跟你们走!你也必须把他们放了!我都说了,这里有十面埋伏······”

正说着,又有几根银针射下,高树上又坠下一个白鬼尸体。

当然,林子里又发出一声极是“吓人”的“虎吼”声。

“十面埋伏?可我怎么觉得,只有两个人,还有一个只会猫叫的傻子呢?”

这时,巫觋大喝一声,“都给我出来!”

在营帐后面的幽暗丛林中,突然出现一双双鬼魅的眼睛。

他们的身体慢慢显露出来,竟全是身涂白灰的白鬼。

西乞孤鸰瞄了一下,竟差不多有百余人,个个手执火把站在石牢前。

“竟然敢吓唬我?那就来吧,今天我就一把火,把你们全杀了!”

白鬼纷纷高举火把,吓得西乞孤鸰忙大喊,“等一下!等一下!”

“怎么?叫你那些高手来救人啊!”

又是说着说着,高树上又坠下两个白鬼的尸体。

“你怎样才肯放了他们?”

巫觋掠了一眼地上被暗杀的白鬼,心里暗暗吃惊。

白鬼浑身蛮力,身法奇快,然而此人比他们更快。

若此人还是一个巫觋,那实在是不容小觑,这百余白鬼转眼即灭啊!

“哼,只要你跟我们走,我立马放人!”

“我怎么知道,我跟你走之后,你又杀了大家?”

“少主大人,我可没那么傻。我知道西乞家最看重血脉继承。我有了你,就可以和西乞家谈判;但若我还把这些孩子杀了,就等于跟西乞家翻脸了。小子,你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少主,没有了你,西乞家还会有第二个少主。所以,你死不足惜。”

“不,不,”西乞孤鸰摇摇头,“西乞家,只有我一个少主。”

“你说什么?”

“我说,我愿意跟你们走。但你必须把人都放了!”

“你放心,我这人言而有信。你们都给我过来!”

巫觋一声令下,所有白鬼,包括在树上埋伏的,都一下子聚集到巫觋身后。

宽阔的营地,顿时变得空空落落,只剩下石牢里的少年们。

“小子,我们和你从这边林子撤离,远离你的族人,如何?”

“好,好。”西乞孤鸰悻悻道,“我,我跟你走。”

“慢着,你好像忘记做一件事情了。”

“什么事?”

巫觋指着石牢里的少年们,“你在他们面前,向我跪下以示臣服。”

“我,我不能,我是西乞家的少主······”

西乞孤鸰说此话间,巫觋一手掐住西乞孤鸰,另一手往后一掌,身后突袭的银针纷纷落地。然后又向令一边树林大喝一声,击出空掌,狂风骤起,山林震动,里面响起了落地的声音。

他勐地转过身子,一手向着另一边树林,另一手还紧紧掐着西乞孤鸰。

“听着小子!你现在是塔桑国的奴隶,不是什么西乞家的少主!我会让你在塔桑国生不如死,我会让你成为西乞家的耻辱,我会让西乞家在西域三国永远抬不起头来!你若不跪,那这林子里的人也会坠地而死!”

西乞孤鸰一咬牙关,一手攀住巫觋的手,勐地旋转身子,然后一脚踹开巫觋。

“小子你!”

“我跪!”西乞孤鸰跪了下来,“但是你要放了所有人!”

“哼,好小子。”巫觋冷笑道,“人不怜你,你自怜人,尤为可怜。带他走!”

说罢,白鬼们围涌着西乞孤鸰,和巫觋急急退去。

西乞蝉从地上挣扎爬起,轻轻摸了摸额上的伤口,两指蘸血。

“蝉姐姐!”四善奔来,“你的头上······”

“不碍事。先去救人,再去救少主大人。”

几人奔往白鬼营地,只见西乞麸已在那里开锁。

“快点你们几个!”西乞半藏心急火燎道。

西乞半藏一出石牢,就怒气汹汹地走向西乞**。

“爹,爹······”

西乞半藏一手拎起西乞**,怒目圆瞪。

“你看爹,若不是我们自己跑了,现在怎么会来救你们呢,您说对不对?”

“哼!”西乞半藏一手将其掼在地上,西乞**摸着臀部直喊疼。

只见西乞半藏一只眼睛眨了眨,一只大手摸了摸西乞**的头,语气和缓道,“活下来便是好事!”

“三家长,我们还抓大虫吗?”一个少年道。

“不抓了吧?赶紧回去,又冷又饿。”

“想不到那个灾星会救我们······”

西乞半藏再度震怒,大步跨过去,扇了几个少年一巴掌。

鲜红的血,从少年的口中哇哇淌了出来。

“忘恩负义之徒!少主被劫,你们说的是什么话!”

“可,可是,”一个少年委屈道,“三家长,那西乞孤鸰是个灾星啊,我们不是要杀了他吗?这刚好有人劫走他,不正是吾心所愿吗?”

西乞半藏一拳打在少年面前,地上崩裂,震耳欲聋,少年们吓得全跪了下来。

“你说什么!荒谬之极!”西乞半藏指着西乞**和西乞蝉,“若西乞孤鸰真是妖魔鬼怪,那在他身边的人怎么到现在一点事都没有!你们之前没见过他,那也罢了;现在只见一面,就人云亦云,妒他忌他?若不是少主出来,我们尽皆丧命于此!简直是一群无义之辈!”

这番严厉,说得少年们都低下头来。

“西乞**!”

“爹······”

“你带他们回西乞家!”

“好······那您呢?”

“我去救少主大人!”

西乞半**目瞪了一下西乞蝉西乞麸,两人心中一凛。

“你们两个,与我同去!”

“······是!”西乞蝉回道。

“那个,前辈?”四善说道,“我也想跟着去。”

“不可!你跟**回去。陆大人的兄弟,我也不能让你以身犯险。而且,你也跟不上我们!”

话音未落,西乞半藏转身就跑。

如大树一般高大的人,一步就迈了十尺。

西乞蝉和西乞麸也马上跃入树林,紧紧追赶。

“你们小心!”西乞半藏道,“白鬼不会在一个地方严阵以待,他们会埋伏在各个地方,伺机攻击。这林子里,恐怕不止刚才那些白鬼!”

“啊,我看见少主大人了!”

茫茫夜色,前方老树盘根之间,有着点点火光亮起。

西乞蝉正欲加快脚步,突然头上射来飞失,她一个转身,躲在了树下。西乞麸如一只猴子一般灵活地爬上高树,抓着一根长长的树藤荡了下去,一手飞针,击落了两个白鬼。其时树上呼声大作,西乞蝉疾目一掠,这里所有的树上都有白点,真是茫茫白鬼。他们举着短铤和斧子,如野兽一般彼此呼喊叫唤,声如鬼啸,回荡在夜林间,令人毛骨悚然。

“小心!他们发现我们了!”西乞半藏大喊道。

只见树上的白鬼,纷纷点燃一根藤条,然后衔于嘴上。

霎时间,夜里的白点顿变金黄的光芒。白鬼抓住树藤,从高处飞掠下来。整个林间处处皆是光亮,白鬼飞袭,矛光斧影。他们速度奇快,在空中有如箭失,伤人于瞬息之间。西乞蝉双手执匕,在一片开阔天地间持守势;匕首乃短刀,再快的刀法也伤及不了这群泼猴。一时无措,大有英雄无用武之地之感。不一会儿,她身上已是无端地负了多处伤害。

“啊!”

一声尖厉的叫声,西乞麸重重地摔在了西乞蝉的身边,他身后的白鬼倏忽而至,两腿夹着长藤,双手拉弓,对准倒地的西乞麸即发一箭。西乞蝉飞身过去,快刀砍箭,箭镞分离,无镞之木直插在西乞蝉的手臂上。西乞蝉再转身一刀,荡过的白鬼随即落地身亡。

越来越多的白鬼飞袭而来,西乞蝉正难以抵挡间,西乞半藏一步跨过来,长臂一手抓住数条荡过来的藤条,蛮力一扯,竟将所有藤条都扯了下来,白鬼纷纷坠地,火苗溅出,森林顿燃起一片大火,火势异常迅勐。

“莫要恋战!”

西乞半藏走在前面左击右杀,西乞蝉和西乞麸紧紧跟随。白鬼们见阻挡不了,便纷纷落地,包围住三人。西乞半藏大喝一声,双臂互抱蓄立,如蛮牛一般狂冲向敌阵,双臂再勐地一展,白鬼们悉数倒地。西乞蝉和西乞麸分列左右,快刀飞针,突出火焰与鲜血的重围。

又是一路追赶,西乞半藏三人追赶着西乞孤鸰,白鬼们追杀着西乞半藏们。

时近卯时,夜色渐澹,遥远的天边即将迎来破晓。西乞三人离西乞孤鸰越来越近,目力已及西乞孤鸰的身影。只见他被扯进一道乱石陡峭的狭窄山道,山道两边壁立千仞。

西乞半藏一走进山道便转身一立,西乞麸和西乞蝉飞身踏壁跳过。

“半藏大人!”

“我身躯庞大,这山道并不易过。我来挡住他们,你们快去救少主!”

西乞麸“嘻嘻”一笑,随即飞奔离开。

“请您小心,半藏大人!”

西乞蝉穿过山道,眼前又是一片白雾缭绕,还听见汩汩的流水声。

这是一个湖谷,她面前是一片湖泊。

灰蒙蒙的湖水在浓雾中是暗然和音哑,危机四伏。

“蝉姐姐!”湖对面响起了西乞孤鸰的声音。

伤痕累累的西乞蝉长呼一口气,紧执双匕,一只脚慢慢地探进水里。

湖水正好没膝。西乞蝉小心翼翼地走在湖水里。

越往前走,白雾越澹,越是能看见西乞孤鸰那瘦长的影子。

然而她不敢快步前进。她总觉得,这一汪平静的湖面下暗藏汹涌。

就在她细量之间,河水突乱,身后水花四溅,一个白鬼破水而出,手戴利爪,直抓向西乞蝉。西乞蝉弯腰扎步,转身就是一刀穿肠破肚。这边白鬼尚未倒下,又是“噗噗”两声,两个白鬼从水中跳起,又是利爪直攻向西乞蝉。西乞蝉身子旋跳而起,于飞快的身法衣风间,左右双刀一切,两白鬼落水。她又感觉身后水花袭来,正忙不迭回身之间,身后的白鬼也落水而亡,一枚银针正中太阳穴。

“看来西乞麸大人没有过河,他在岸边的树上。”

可此刻不容得西乞蝉多想,周围水花不断,不断有白鬼冒出来偷袭西乞蝉。西乞蝉孑然无靠,八面临敌,虽有西乞麸的银针暗器援阵,但一息不缓间,西乞蝉也渐渐力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番大战后,她身边堆满了白鬼的尸体。

这湖里,到底还有多少白鬼?这河谷,到底有多少白鬼。

当晨曦的霞光照在身上,白雾也渐渐散开。

看见眼前的一切时,西乞蝉无法动弹。

因为无数短铤长矛,已经围成一圈,对准了她的喉咙。

她身边全是白鬼,茫茫的白鬼。

她抬头一看,山崖上全是弯弓搭箭的白鬼。

漫山遍野,莽莽的白鬼。

那个巫觋押着西乞孤鸰,就在自己的面前,迟尺之间。

“真是一代女侠客,竟然可以追到这里来。怎么,还要打么?”

西乞蝉冷笑一声,倏地缩头弯腰,一脚踮起飞转一圈,周围的白鬼其膝盖筋脉尽断,纷纷落水。

“那我就让你看不到今天的太阳!”

厮杀再生,血满清湖,那利刃之势,似刮起一股迷乱的狂风,慑惑着破夜欲出的太阳。那一身黑色长袍,蛇纹披肩,褐色长裤的姑娘,在日出之际,昏昏噩噩地落水沉底。

西乞孤鸰含泪悲恸,仰天长啸。

终有虎啸山河,且待山河破碎。

……

“时至四月初十日,余携妻瑾瑜,周游于塔桑国,流连达十日之久。持圣城神女之手谕,一路皆通行无阻,受宾客之待。又闻,塔桑国因塔桑林而得名,故慕尤切,便拟历一番。

十二日,抵恺加城,宿于牧家。

十三日,出城,循山麓南行,七里,行至两岭之地。南面大岭曰灰岩,石貌如煤;北面大岭曰白岩,苍冰封顶,山道积雪。南北一线之隔,藏有峡口。进峡,道狭且长,峭壁陡崖,且容一人侧身缓行。

约五里,终出峡,遂现塔桑之谷,洵乃开朗豁达之境。其时为午间,云开日丽,众山环之,杨柏夹道,远望郁葱,林秀之色清新沁人。仰目可见茫茫冰川,然寒冰凛冽下,却生万顷绿林,可谓旷世奇观也。谷内浅涧交叠,乱石一壑,有溪水细流其间。循溪而行,倏而东折,倏而西转,并无定向。余同瑾瑜嬉逐于山林之间,乐在其中而忘形。导言夜行有险,将有虎狼出没,促余速行,及早返城。

越涧盘岭,宛转山半,两里,闻瀑布如雷,而崖石回掩,杳不可得见。迂回上山,登高望远,一瀑从空飞坠,又壁荡下激,亦一雄观。其水正是流于足下之涧,遂切切随涧探声前行,鸣流下注乱石,山石野蛮,杨柏修枝,郁葱片片,渐入渐佳。三里,见飞瀑,得清湖。瀑流凶怒,倾泻而下,飞花喷雪。余直面其间,心怖目眩,大有轰雷倒峡之势。其瀑崖后有一洞,导欲引余等入其中,一路重岩积莽,莫可寄足。又一里,探入瀑中,又冷风凛凛,寒生粟起。终遇洞门,里许豁然,峦壑掩映,若别有一天者。更有石像一座,其状如狼,浑身涂朱。导曰其名为塔桑赤狼,乃塔桑国之神兽。洞内行三里,遂见洞口,外闻奔涧鸣雷,远见松柏荫映,此实乃山峡中奥寂境也。

遂出,衫履皆湿。天时已晚,原路返,抵恺加,已昏黑。——《雁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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