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看着手机上挂断的电话，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的姐姐名字，在公交车的颠簸里，小女孩穿着一身校服，从长袖里钻出的五指嫩白如葱。

一大早接完姐姐秦暮之的电话，在得知姐姐最近在做奇怪的梦后，一向活泼有元气的少女难得的有些沉默。

只是她的脑内倒是热闹，那个来自多年后的‘她’吵吵囔囔的叫人头疼。

【看吧，我都说了我真不是什么骗子，你看，现在姐姐也慢慢要觉醒前世的记忆了。只不过没想到我和姐姐重生的方式竟然也是不同的，我能以独立的精神体存在你的脑海里，姐姐可能就是用做梦的形式来恢复上一世的记忆？】

脑海中那个‘秦可卿’背过双手站在脑海里，她在自己的身上幻化出一条修身的澹色碎花裙子，环顾着四周由秦可卿所看到的画面，她刚刚也听了秦可卿和秦暮之的电话，正在给出自己的思考。

【如果姐姐也重生了，那我们姐妹二人联手，岂不是天下无敌，什么姜家陆家狗家，我看都是插标卖首尔。】

‘秦可卿’有点开心，她穿着碎花裙子踮着脚尖，兴奋的想要在原地跳一跳，这种喜悦就像是他乡遇故知，更何况这不仅仅是他乡，而是另一个世界。

自己和姐姐都重生了，这一次故事的主角是谁就不用多说了吧。

“好可怕。”小秦可卿却在心里这么说。

‘秦可卿’一愣，错愕的看向这个刚满十七岁的自己。

小姑娘个子不算太高，只是她生的好，身高腿长又都是最合适的比例，明明只是穿着最普通的校服，公交车上也有不少像她一样的实验高中学生，但是偏偏就她在人群里格外显目，只一眼便容易将她从大众里挑出来，给她加上‘这群人里最漂亮那个’的标签。

‘无论在哪里都是最漂亮的女孩’的秦可卿，此刻抓着手机的销售却微微有些颤抖，她用力握着手机，力道之大让手机的边框在那张白嫩的手心里留下了鲜明的红色印子，那张漂亮的小脸上细眉紧锁，眼神也变得忧郁和担心。

【可怕什么？】‘秦可卿’有些不解，哪里有可怕的东西？

但很快，‘秦可卿’便察觉到小姑娘对这一切的猜测。

‘秦可卿’怎么会不懂自己的想法呢，她有些自嘲的笑笑，刚刚还带着兴奋的笑脸迅速消失了。

【是啊，是很可怕。】

从小秦可卿的角度来看，被她这个来自许多年后的灵魂寄生，确实是一件很可怕的。

“就像病毒一样，你口口声声说是我的前世，说要帮我弥补我的遗憾，可是如果我不想弥补那些遗憾呢？前世的一切都只是你的事情，不是我的事情，姐姐也一样，如果她因为反复做那些梦，慢慢的变成了你口中所谓的那个前世的姐姐，那我的姐姐呢，她还是我姐姐吗？”

秦可卿轻轻在心里向那个‘秦可卿’询问，她看着公交车的窗外，看着市政门口前那些被打理极好的灌木丛。

“不管是你，还是我姐姐做的那个梦，这所谓的‘未来’都没有经过我们的允许啊，都是在强迫的改变我们。

我才不想有什么前世，我和我姐姐凭什么要为你们所谓的前世负责，凭什么要为了你们的遗憾，去追求一个不认识的人啊。”

这段时间里，脑海里的‘秦可卿’一直在念叨那个苏起，说好想见到他，好想和他说说话。

可是秦可卿就在想，那些前世遗憾的一切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才刚刚满十七岁，我要考好大学，我要拥有自己的人生，我要去做自己的选择，我凭什么因为你们的一面之词就去选择别的人生，还是一个曾经失败过的人生。

小秦可卿越想越觉得不对，她很认真的对脑海里那个‘未来的自己’说道：

“我会救姐姐出来的，既然你都说了姐姐未来和那个人的结局也是悲剧，那我不可能让她又去重蹈覆辙，吃药也好手术也罢，我不允许我的姐姐被外界影响，我不想她忽然变了个人，牵着陌生男人的手让我喊姐夫。”

‘秦可卿’看着少女的样子，看着她那浓密微翘的睫毛在光滑的脸蛋上留下的倒影。

‘秦可卿’听着少女在心中说给自己听的话，明明少女说得一切都与‘秦可卿’所希望的背道而驰，可是‘秦可卿’却一点点的笑起来，笑得又是开心又是怀恋，最后甚至笑倒在脑海里幻化出来的床上，那一袭黑发披在枕头上，就像是乌云堕翠。

脑海里笑了老一会才重新稳定下来的‘秦可卿’，终于恢复了能说话的状态，她语气轻轻道：

【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到了，秦可卿当然有自己选择的权力，她从小就是这么独立特性有主见，这才是十七岁的她，你的人生确实不该被我影响，是我的问题。】

‘秦可卿’顿了顿，她像是忽然释怀了什么，又或是无能为力的无奈，她只是喃喃，声音越来越低：

【是啊，这辈子和上辈子有什么关联呢，上辈子的他已经死了，我怎么可能将上辈子的他寄托到这一世中呢，那样对死去的苏起还是现在2018年的苏起，都是不公平的。】

听着脑海里的那道声音慢慢安静下来，那个‘秦可卿’似乎累了一般躺在床上，最后甚至能听见脑海里那个女人传来的鼻息。

秦可卿微微松了一口，将手机关机藏好在书包夹层。

学校是不给带手机的，秦暮之在学校也不玩手机，所以没被老师查过。

等下了公交车，离学校的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在路上，秦可卿看到了前天那对牵着手在高二教学楼楼下跑过的那对男女。

似乎那个男的，就是苏起来着。

刚刚还在秦可卿脑海里躺着的女人一下子站起来，趴在脑海里显现出的外界环境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观看。

“那个男生就是苏起，是吗？”见内心的那个女人如此大的反应，秦可卿几乎已经确定了那个男生的身份。

【嗯，他比你大一届，高三生。】‘秦可卿’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哑哑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般，沙沙的难受。

因为是跟在那两人身后，秦可卿只能偶尔看到那人偏过头和身边女人说话时的眉眼，那对眉眼很温润，让人过目不忘。

男生一直在低低的讲着些什么，他身边的那个女生便一直低着头，安静的听着男生的说话，不打断不插嘴，两个人一瞬间的气氛看上去就像是老夫老妻。

秦可卿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她想歪了，怎么感觉这个‘苏起’已经是有女朋友的人了，有点忐忑的问道道：“他旁边那个女人，似乎和他的感情很深。”

【那个女生叫李瑜兮，是他的青梅竹马，他们从小要好的。】

“你喜欢的人跟其它异性这么近，你不觉得膈应吗？”秦可卿皱着眉，在心里询问。

【当然会难过，不过我又能怎么样呢，我总是后来的那个。】

‘秦可卿’说这话时慢极了，脑海里的她换上了实验高中的红白校服，似乎这样就真的能自己回到高中。

秦可卿看着脑海里的她，她忽然不说话了，静静的等着这个‘未来的自己’倾述。

【大学四年，姜初尧在他身边，他不愿意和别的女人交际，我只是他的学妹。大学毕业，他和陆纤结婚，他更减少了和其它异性的接触，我只是他需要照拂的职场后辈。】

明明只是讲一个过去的故事，只是因为故事里的主人公是自己，‘秦可卿’痴痴的看着走在眼前的男人，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蓄满了她的眼眶。

【他跟陆纤离婚后那段时光，他短暂的属于了我一会，我陪他走出了困境，我说我是他的红颜知己，是他的知心学妹，他说我是治愈他的森林妖精。】

【可最后他选择了我的姐姐，我变成了他的小姨子，我们之间又隔了一层世俗的枷锁，我想同他讲，说我是不在意那所谓的世俗眼光，可我还没开口，他便离我而去了。】

‘秦可卿’看着前面两人，语气幽幽，可一下又换上了哀求的语气，原来是秦可卿忙着听故事，慢了脚步，离前面那对男女越来越远了。

【可卿，算我求你，能让我在多看看他吗，你跟着他们两个走到教室门口就行，我看着他回到座位上就好。】

秦可卿点点头，默默跟上前面那两位男女的脚步。

那男的机敏，瞬间就察觉到了什么，他回过头，略带警戒和威胁的用那双眼睛往秦可卿这边扫了一下，像是在排查什么危险。

感受到那个男生在自己身上微微视线的停留，秦可卿没有去刻意做什么掩饰的动作，就这么往前走，只是避开了那男的眼神，没去和男生对视。

苏起并没有过多的疑神疑鬼，他看了秦可卿这边一眼便转过头，只是注意到他的动作，男生旁边的女生也跟着回头看了秦可卿这边一眼。

那个名叫李瑜兮的女子眼神就很慢了，她面容姣好婉约，丝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秦可卿一眼，然后转过身去，莫名其妙掐了旁边的男人一把。

苏起偏过头，看着李瑜兮笑，抓住她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两个人短暂牵了牵，不一会又撒开了手。

脑海里的人有些沉默，秦可卿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觉得那对男女确实长了一副不错的皮相。

【真般配。】

有人在秦可卿的脑海里换上了哭腔，脑海里的女人低低哭着，于是不甘心和伤心两种情绪一下子充满了秦可卿的心房。

秦可卿愣愣的看向前面那对男女，一下子觉得他们靠得那么近，真是碍眼极了，可又没来由的，鼻子不知怎么的也有点酸了。

似乎是被秦可卿忽然变化的眼神刺到了，走在前面的苏起皱起眉，忽然心头涌上一种熟悉的感觉，他再次转身，再次看向身后不远处的秦可卿。

这一次他没有只是扫一眼就移开眼神，他看着秦可卿，习惯性的皱起眉头瞧着她，似乎生怕这祸水般的姑娘惹出祸来。

只是这一眼，却让‘秦可卿’愣住了，她痴痴傻傻看着那人皱起的眉头，一种灵魂深处的震慑感袭上心头。

秦可卿比苏起小，心思又灵，最喜欢用小鹿般无辜偏带着媚意的眸子瞅他，苏起说她是要人命的祸水，可每当秦可卿惹了祸，苏起又都不会说她，只是皱着眉，就那么站在那瞧着秦可卿，便足够让秦可卿乖乖认错了。

只有苏起才会这样看她，这是只属于秦可卿的专属表情，这是连苏起自己都不知道的隐秘。

没有人会随身携带镜子和相机记录自己的表情，可喜欢你的人会，你的一颦一笑，对方都想要随身携带。

【原来，他也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