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圆月悬挂。
文半梦来到了那日小女孩的院子前，推开了那道阻隔在她面前的门。
她的心从来没有一刻跳得这么快过，十年前的真相，在今日就要揭开，里面那些人，究竟是不是林家的遗孤。
她推了门，里面的人如同惊弓之鸟，在她目光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瘦弱的女子抱住怀中的小不点，想带她往屋子里钻，林月却一眼看出文半梦是那日请她吃糖葫芦的姨姨，脚步不移。
“阿娘，是那个姨姨！就是她请我吃的糖葫芦。”
女子有些错愕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含泪的眼睛。
“小梦子。”
两位好友相逢，却再也不是当年的模样，看着林芳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文半梦热泪盈眶，滚烫的泪水落下。
“我没想到真的是你……小芳子。”
她从没想过，两个人再见会是这副模样。
一人已经嫁作人妇，而另一人，成了魈国最有名的大将军。
……
“家里简陋没什么好招待的，喝一杯茶吧。”
林芳有些手足无措地为她倒着茶水，似乎不知该怎么以这副面目去面对她。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文半梦咽下泪水，握着手中温热的茶水，那点温度像是一路暖到了心里，她的语气有些哽咽，却又饱含温暖。
“挺好的，在郡守府里勉强过活，还有了个女儿，虽然生活十分清贫见不得人，可也算是能活下去。”
她谈起自己眼下处境的时候十分轻松，像是那些强加在她身上的苦难不存在了一样。
“你……”文半梦看着坐在她们身旁的林月，“你嫁人了？孩子爹是谁？他人呢？”
“这事说来话长了。”林月苦笑着摇头，“我侥幸逃生后，一路逃亡回到重门城，身无分文，想投靠爹爹昔日的好友盛家，可盛家早就不是当年的盛家了，重门城只剩下一个重家，然后，我就被抓进郡守府做了奴婢……”
她抚摸着林月的脑袋，在提起她的身世时，林月一直在用好奇的目光盯着她们。
“至于林月……是重玄的孩子。”
这件事情就像是埋在林芳心中的一颗火药，随时一点就会爆炸。
她入了郡守府，本是一名普通的洒扫奴婢，勉强为生，可有一夜，重玄喝了些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到了她的院子，并且强了她……也就有了林月。
这件事情一直埋藏在她的心里，她见过重门城那些女娃，不想林月重蹈她们的命运，一直将林月藏在这里，自己主动调去了离中心院子最偏远的地方。
文半梦听完她的遭遇后拍桉而起，“这个重玄真不是人，早知道我就该把他千刀万剐！”
“行了，别说我了，你呢，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我……一切都好。”
文半梦想到了自己的前世，被运到刑场之上，身首异处，甚至都没能留下一具全尸。
相比起前世，现在的自己已经幸福多了。
“当年，我亲眼看见你被那些歹人……所以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们？”
两个人聊着聊着，文半梦问出了自己最好奇的问题。
“是纪清越。”
提起当年林家灭门一事，林芳的眼神中流露出恨意。
“我父亲在政事上不支持端王**，上书弹劾，结果端王暗中陷害我父亲有谋反之心，害得我们林家满门抄斩。”
文半梦听得一阵心寒，纪清越当时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居然就有如此大的心机，原来从那个时候，他想要的，就不止是一个端王的位置了。
怪不得……怪不得他明明有机会让自己先走，却非要假装好意将她从那些歹人手中救下，还让她误以为，自己是害了林家的罪人。
她的手指狠狠掐着，勐然锤在桌上。
林芳见她面色铁青，很是疑惑。
“你与端王不是一直来往甚密吗，我还以为你们会成为一对神仙卷侣，所以当年出了那件事情以后一直回避你，现在我早就不在乎这件事情了，你怎么反而看上去这么生气？”
“纪清越，我与他早就没有瓜葛了，他还一直拿当年的事情牵制我，让我不敢对他下手。”文半梦咬牙切齿，“早知道真相，我就应该早早了结了他，为你们报仇！”
林芳没想到，她离开文半梦的这些年，居然发生了这些事情，能让一直爱慕纪清越的文半梦如此生气，甚至不惜与他决裂。
“小梦子，你是真打算报仇吗？”
“当然，我不仅要报仇，我还要让纪清越知道，他究竟犯了什么错。”
他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一切，自己总有一日一定会讨回来的，纪清越，他跑不掉。
“这么多年，你似乎变了，变得成熟了些，对有些事情也看得通透了。”
她曾以为文半梦对纪清越的在乎程度，恐怕自己说什么她都不会信，错过的这些年，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她有这样的蜕变。
“不说我了，那你呢，现在重玄被我关起来了，你已经安全了，打算做什么？”
郡守府变天的事情，林芳昨天才刚听说，不过据那些小厮们所言，似乎是新来的夫人将郡守关入了牢中。
“……你就是要嫁给重玄的那个夫人？”
“嗯。”她点了点头，又拧着眉看她，“你该不会喜欢重玄吧？”
“我与重玄只是萍水相逢，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只是我十分感激他给了我一个小月儿，仅此而已。”
林芳连连摆手，像重玄那种男人，除非她是个受虐狂，否则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文半梦顿时松了一口气，“要是你喜欢他，我可真要吓一跳了。”
在她眼里，像自家林芳这么好的女孩子，值得更好的男人，要是被重玄那种男人染指了，也算是倒了血霉了。
“既然一切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你们也不必留在重门城了，不如你跟我走，我派人把你送回流云城，放心，我一定保护你们娘俩的安全。”
说着，她点了点林月的鼻子，“小月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呀？”
小月亮歪着头看她，想到那天的糖葫芦，眼睛亮晶晶地，“跟着姨姨可以吃糖葫芦吗？”
“当然，有吃不完的糖葫芦，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那我愿意。”林月拽着林芳的袖子，“阿娘，你也答应吧，我们跟着姨姨，月儿分你一点糖葫芦。”
林芳失笑，“你拐孩子还真是有一套。”
笑归笑，她还是认真想了一下自己的打算。
“我留在重门城也无用了，再加上带着个孩子，别人也很难接纳我们，也是，不如跟着你，至少不必再受人白眼，让孩子在骂声中长大。”
她想了想，“我跟你走吧。”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依旧无条件相信文半梦。
文半梦牵住她的手，那双幼时白皙细腻的小胖手，此时已经又黑又粗，因为长期做粗活，生出了不少茧子。
“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她对着林芳的眼睛承诺，“我们错过的那些年还能弥补，以后林月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林芳被她这么一番话整得热泪盈眶，她红着鼻头，点点头。
“好。”
曾以为她们不会再有以后了，没想到时隔多年再见，依旧如当年那般热切。
林芳十分庆幸，自己当年选了一个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