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城下，两军对峙，潼国士兵打起十二分精神，既要提防越国的破坏，又要防着风起城这只会咬人的兔子会不会突然发狂，咬他们一口。
无人敢轻举妄动，两军对峙之间时辰一点点过去，眼见着已经到了中午。
等候的士兵难熬，被绑在城墙之上的文半梦更难熬，她本就瘦弱的身子此时看上去像是腊月在门口晾起来的肉干一般，挂在杆上摇荡。
临近晌午的太阳毒辣辣地照在她的身上，文半梦额发已经被汗水打湿，手上的身上也有要脱落的痕迹，只是被她的手牢牢卡住。
她整个人都像是被泡进滚烫的热水当中，连喘气都在流汗。
本就因为许久没有进食的身子更是孱弱，整张脸白得吓人，脸上蓄满了汗珠。
对面的萧夫人看着她这般模样亦是心疼，急地在原地直转圈，却就是想不出来个办法。
“你们的将军现在都在我们手上了，就别嘴硬了，把风起城交出来，兴许我们还会放她个生路！”
这语气熟悉地可怕，文半梦回头一看，果然是干惯了这事的项密。
说起来还真是有缘分，她上一次被这么吊起来，也是因为他。
他身旁的容炳熙一言不发，却也没有阻止他的意思。
项密见自己的话似乎起到了震慑作用，胸膛也不自觉挺了几分，“里面的人都给我听着，我数到三秒，你们要是再不答声，我们就放火烧人了！”
士兵们将柴火堆在文半梦脚下，项密举着火把，朗声威胁着。
文半梦低下头看了一眼，他们像是早就有此打算，不仅设了隔栏，甚至还浇上了带来的柴油。
看来今日，他们不把自己逼死，是不打算这样了。
一旦火烧起来，脚下滚烫的温度倒不致命，恐怖的是，随着火势不断升起的浓烟，会叫人彻底不能呼吸，鼻腔和肺里都会吸进毒气，到那时，就算是神仙也救她不回了。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对着里面的萧夫人摇了摇头，用口型无声地说着，保城。
这事本就怪她，若不是她自己掉以轻心，也不会落入他们的圈套，成了敌军的阶下囚用来威胁风起城。
身为将军，守不好城是她的耻辱，她又怎能将自己的性命放于千万的百姓身上。
潼国攻下风起虽然不会大规模屠城，但为了更好的约束城中百姓，一定会强迫他们离开风起，流向潼国的其他郡城。
她不可能看着百姓们落入他国的手中。
“婶婶不用救我，他们不能拿我怎么样的。”
萧夫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这是她在安慰自己，那可是火烧，一旦火焰被点燃，就算是她反口，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项密伸出了三根手指头，“三。”
“……”
没有人说话，无论是哪国的士兵似乎都在此刻忽然沉默了，萧夫人拧着眉头，她的手把在城墙之上。
面前是她夫君挚友的亲人，她不能不救，可身后，是千千万万的风起城士兵，她更不能放弃。
这……让她怎么选。
“二。”
凤婉晴掀起了唇角，无论他们答应与否，自己都会要了文半梦的命，最多，也就是时间不同的区别罢了。
项密手中握着的火把离柴火堆近了半寸，只要再往下一寸，无穷无尽地大火就会将她淹没。
容光林急急地上前，他推开拦在自己面前的士兵，抱住容炳熙的大腿。
“兄长，你忘了吗，她可是你未来的妻子啊，你不能杀了她，你现在只是暂时将她忘了，可那也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你不会那么残忍的对不对？”
容炳熙扶住又开始突突直跳的额头，“够了，光林，这是战场，别胡闹了，来人，快把他拉回去！”
可久居深宫的皇子哪见过这么大的杀人阵仗，早就被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流，不顾形象地苦苦哀求着。
“她是文半梦啊，你快想起来好不好，我、我看过你书房中的画了，里面的人就是她，你想不起来，难道连自己的画都不相信了吗？”
容炳熙望着他的眼神霎时一滞，脑海中似乎闪过一些片段，零星碎片，却彷佛异常深刻。
他皱着眉摇头，梦中女子脸庞的迷雾似乎一瞬间散开了，可当他要看清对方的面庞时，一道声音却阻止了这一切。
“炳熙，把林王殿下拉下去吧，别耽误了我们的事情，嗯？你别忘了，她可是逃兵，依照律法本就该死的。”
脑海中的迷雾忽然之间就消失了，他捂住头，有些无助地往文半梦那边瞧。
对方却看也不看他，只是专注地盯着前方的硝烟。
她……是在恨自己吗？
凤婉晴对容炳熙的微妙变化看在眼里，修长的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她的眼神流出怨毒，恨不得现在就上前将文半梦这个始作俑者弄死。
都怪她，明明容炳熙在自己的控制下已经不会再想起那些往事，可她一出现，这些平衡就被破坏了。
她体内的蛊母能明确感受到容炳熙身体内的系统正在攻击她下的蛊，有的蛊甚至已经失去了生命迹象，不再与她有感应。
这都是拜文半梦所赐。
她实在不明白，这文半梦究竟有什么好的，能让容炳熙中了蛊都依旧念念不忘。
既然他忘不掉，自己就让他眼睁睁看着文半梦死在他面前好了！
“我安排的弓箭手，准备好了吗？”
她冷声问身旁的明彩，对方与丛林那头对视了一眼，急忙点点头，“小姐放心，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您一声令下了。”
“好，不管待会是什么情况，我都要文半梦不能生还，听清楚了吗？”
“奴婢明白。”
项密叹了口气，他已经尽量放缓速度了，可对面的风起城却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他只能无奈地与文半梦对视一眼，无声地抱了个拳。
“得罪了。”
话落，他抬起手指，“你们要是再不下决定，这人，可就真活不了了！”
文半梦闭上眼睛，她知道项密已经算是在帮自己了，但毕竟不是一个阵营的人，很多事情，他也做不了决定。
“动手吧。”
她的声音不大，只够靠她够近的人听到。
容炳熙的身形一颤，他伸出手刚要阻止，就被凤婉晴恼怒的眼神瞪了回去。
容光林哭着摇摇头，好不容易找到了她，他还是没能替兄长保护好他，要是兄长醒来了，自己可该如何与他交代。
“兄长，你就听我一句劝吧，我真的不想看着你悔恨终生啊——”
……
“一。”
“不要——！！！”
一切都迟了。
火把被抛掷在柴火堆上，高高的焰势冲天而起，影响到了上头的人，甚至有的火已经舔舐到了她的裙角。
她能感受到烧焦的衣物粘在自己的肌肤之上，与烂掉的皮肤黏合在了一起。
容炳熙如遭雷击，他的眼里满是火光，或者说，是火光之上的那位红衣女子。
她这次终于回过头看他了，她似乎动了动嘴唇，在无声地跟他说什么，容炳熙瞧了半响，才看出，她是在说——
“永别了。”
“永别了……”
这样的场景似乎出现过一次，不过那次，她是在绞刑架上，被人抽骨拨筋，只剩下一颗头颅依旧完好无缺。
他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骨血组织的残余抛在地面，似乎还冒着热气。